龐駿幾乎是同時接到四封書信,接信的時候,他正在臥室中玩弄著已經有七個多月身孕的皇甫君儀母女,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差點把那對可憐的母女操得岔氣過去。
第一封信使來自於“隨風”的,裡面的內容比較簡單,大概講述瞭東瀛使者在談好和談條約之後向楊紹提出和親的請求;第二封信來自於趙王府,除瞭說明和親之事以外,還著重點出瞭趙王為反對此次和親不惜反對天子,可惜功敗垂成;第三封信來自於鄭國公府,韋望舒所寫的信上並沒有太多的內容,隻有寥寥幾個字:以力破巧,或坐以待斃;最後一封信來自於長寧侯府,是唐玉仙讓長寧侯府的人代為轉交,也是隻有八個字:被迫和親,救救月兒!
發瞭一通亂火之後,龐駿最後還是冷靜瞭下來,他把自己關在瞭書房裡面數日,除瞭極其重要的政務以外,其他事情一律不管,幾乎任何人都不見,隻有程朝倫匯報事務或者紀霜華拿著食物進去伺候才能夠見到一面。
數日之後,龐駿拿著兩封書信,一封是讓呂濤通過隨風的渠道,找到自己的師姐宮紫雲,並讓她馬上趕來松州,而另一封,則是讓他送到江南行省浙州,交給浙州刺史夫人王芳梅,而他自己,則是暗中親自去瞭一趟松州下轄的松川縣,去找獨孤連環。
獨孤連環看到龐駿的到來感到有些意外,他奇怪地問道:“郡主和親之事,與我有關?你想做什麼?”
龐駿淡淡地說道:“要做殺頭之事。”
“為什麼要找我?你不是還對我有戒心嗎?”
龐駿反駁道:“那這不就是你消除我對你的戒心的最好時機嗎?”
獨孤連環被他駁得啞口無言,然後說道:“說吧,要我做什麼事情?”
龐駿把嘴巴湊到獨孤連環的耳邊低語瞭幾句,獨孤連環的臉色越發變得古怪,他看著龐駿說道:“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好主意,想不到竟然是這樣子,不過這麼一來,我倒成瞭關鍵人物瞭。”
“不,”龐駿搖搖頭道,“你是關鍵人物甚至是你是這個陣眼都不過分,但是這的確是現在的這個情況之下最好的辦法,我的目的就是要世人都知道,但是卻又無可奈何,甚至還有人為我推波助瀾,大行方便之門。”
獨孤連環想瞭一下,點點頭說道:“你說得沒錯,與其一切都偷偷摸摸,不如光明正大,把所有的危機都徹底消除,不過無利不起早,雖然這次我幫助你能夠得到你的徹底信任,但是這個籌碼未免也太小瞭,畢竟真的被坐實瞭,我們可都是被株連九族的啊。”
“松州轉運使張翼前段時間向我提出告老還鄉,那告老還有推薦的奏折還在我那,推薦繼任人的那一塊我還沒填上去,如果你答應瞭,這個空白上就是你的名字。”龐駿說道。
“從六品,還是掌握車船鹽糧的轉運使,這個利可夠大的瞭,不過我說,是不是你原來就打算推薦我上去,這次剛好借花敬佛?”獨孤連環笑道。
“愛要不要,不然我給別人去。”龐駿沒好氣道,不過獨孤連環的確是說中瞭,松州轉運使這個位置原來就是打算上獨孤連環接任。
“要,為什麼不要呢,轉運使就轉運使,我答應你瞭,成交!”
九月初七,宜嫁娶,作為大晉第一位對外和親的公主,場面自然浩大喜慶,紅綢鋪地,紅燈高懸,從皇宮的正門到魏王府一路十幾裡都是如此裝點,端稱得上是十裡紅妝,歌舞儀仗的隊伍不算,光是嫁妝隊伍便從魏王府門口一直綿延到皇宮正門,足足走瞭一個時辰才算是見到瞭頭尾。
東瀛人似乎是覺得娶走楊月並不足以刺激龐駿,便提出在東瀛的新領地,遼東旁邊的全羅城,由皇太子平等院親王親自迎接邀月公主,皇太子與邀月公主夫婦視察全羅城,然後再返回東瀛進行完婚,期間途徑燕州還有松州!
當初九條德明在朝堂上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不說魏王楊桐,就連天子楊紹的臉也陰沉得滴出水,大晉朝立國百年,從來沒有見過打敗仗還能如此囂張的使節,更生氣的是你對他竟然是無可奈何,朝堂上的武將,差點就拔出自己的佩劍,把眼前這個可惡的東瀛人分屍。
對比府外的喜慶氣氛,魏王府中,邀月公主楊月的閨房,雖然張燈結彩,但卻彌漫著一股愁雲慘淡的氣氛,楊月愁眉苦臉地看著默默在替自己梳頭的唐玉仙,輕聲問道:“娘,你說,駿哥哥會來救我嗎?”
唐玉仙輕輕搖搖頭道:“為娘也不知道,不過為娘相信,子業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她有些心不在焉,她不僅在祈禱這遠在松州的龐駿能阻止這件事,還期望,那個來無影去無蹤的親生兒子龐駿,能夠知道這件事,救一救他的妹妹。
“嗚嗚嗚嗚……月兒,月兒真的不想嫁到東瀛……娘……”
“唉,我可憐的月兒……都是娘的錯……都是娘的錯……娘不應該……是娘不應該……”唐玉仙喃喃道,母女二人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公主出嫁是要坐最高規格的皇傢馬車的,按照本朝禮法公主的鳳鸞嫁車是十六匹馬的規制,到瞭楊月這位和親的公主這裡便翻瞭一倍,足足三十二匹雪白的駿馬拉著三丈見方的嫁車,裝飾金碧輝煌,美不勝收。
魏王楊桐自從在聖旨落下楊月必須和親之後,就沒有人見過他臉上的笑容,此時的他什麼也沒說,坐在另一輛馬車上,繃著臉牽著唐玉仙的手,一直跟隨著公主出嫁的馬車送到天京城門,登上瞭天京的城樓,看著準備出行的車隊。
楊月在魏王府前面登上嫁車,馬車將要離開天京時,她卻突然下瞭馬車,自己揭開瞭蓋頭,朝著城墻上送行的魏王夫婦跪拜辭行。
“大晉邀月公主楊月拜別,一願母妃父王長命百歲福壽康泰。”楊月重重地叩首。
“二願大晉風雨和順國祚萬年。”楊月再叩首。
“三願黎民蒼生溫飽無憂平安喜樂。”楊月三叩首。
楊月起身之後,喜娘重新為她蒙上瞭蓋頭,扶著她上瞭嫁車,車夫揚起瞭鞭子,策馬前進,車隊開始緩緩向東出發。
在一邊擔任護送統領的真田幸玄向擔任和親使者的九條德明說道:“我大瀛犧牲瞭數萬將士,卻僅僅換來一個毫無作用的女人,以後還要奉這個女人做我們的皇後,九條大人,為瞭一個劉駿,真的值得嗎?”
“哼,”九條德明冷笑道,“值,為什麼不值,費霖雖然厲害,但是,他老瞭,而劉駿在松州的大勢已成,不出十年,就有可能接任遼東的總督,到時候,一個文武雙全的,又年富力強的遼東總督,對朝國四城,是何等恐怖的威脅,而朝國四城,又是我大瀛千秋大計的重要一環,我不允許此事有任何差錯,明白瞭嗎?”
“是,九條大人,真田受教瞭。”
城門附近的一處角落,西昌侯張輔與大兒子張烈,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張烈問道:“爹,這是為什麼,明明鄭國公都打勝仗瞭,卻還要用我們大晉的女人和親,去討好那群可惡的東瀛人?長寧侯對我們張傢有恩,我們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心愛的邀月郡主嫁給東瀛人和親,這口氣,這口氣孩兒,孩兒咽不下去。”
張輔並沒有看著自己的大兒子,而是臉色陰沉地說道:“咽不下去也要咽下去,你以後要繼承西昌侯府,咽不下去的氣還多著呢,這種事情都咽不下去,那為父如何能夠放心把西昌侯府交給你。”
他頓瞭一頓,然後說道:“長寧侯的恩情,這次,我們張傢是暫時還不瞭瞭,但是,烈兒你記住,我西昌侯府,從先祖開始,就是有恩必報,有仇必應,以後隻要是不危及我張傢傳承的事情,隻要是長寧侯的事情,我們就是拼瞭命,也要去完成,知道瞭嗎?”
“孩兒明白。”張烈重重地點頭道,接著又看著遠去的車隊,沉默不語。
皇宮中,天子楊紹正在勤政殿中批閱奏章,這時一名內侍太監走到他的身邊,在他的耳邊低語瞭幾句,他沉默許久,點點頭道:“朕知道瞭。”
過瞭片刻,他突然說道:“擺駕。”
內侍太監問道:“陛下是要擺駕景福閣嗎?”
楊紹正想說是,但是明顯聽瞭一下,然後擺擺手道:“不去景福閣,去清寧宮。”
天子楊紹竟然破天荒地來到瞭皇後所在的清寧宮,在此之前,他可是已經四年沒有踏入過清寧宮一步,在清寧宮的正中央,放著一個蒲團,蒲團之上,跪著一名外表與唐玉仙有幾分相似,卻又冷艷空靈的美婦人,正是楊紹的發妻,大晉朝當今皇後唐玉琳,隻見她八風不動地跪在蒲團上,一手拿著念珠不斷地誦著經文,哪怕楊紹站在她的身邊也毫不在意。
楊紹說道:“皇後,月兒已經離開瞭。”
唐玉琳停下瞭誦經,冷冷地看瞭楊紹一眼,卻沒有說話,然後又接著低下瞭臻首,繼續誦經念佛。
“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理會朕?!唐玉琳!朕乃是一國之君,難道要朕低聲下氣跪下來求你唐傢二小姐你才會跟朕說一句話?!”面對皇後的冷淡對待,楊紹憤怒地看著唐玉琳,然而唐玉琳卻根本不想理會他。
“算瞭,也罷瞭,這麼多年,朕也習慣你這樣對朕瞭,朕來這裡,就是告訴你一聲,你自己身體不好,多多註意吧。”此時的楊紹並不像一名九五之尊,隻是一位對心愛之人冷淡態度而感到無助的男人,說完,他嘆瞭一口氣,離開瞭清寧宮。
楊紹遠去之後,唐玉琳依舊在清寧宮中誦經,但是念珠轉動的頻率好像有些雜亂,她身下的地面,好像有幾滴水掉落在地上,很快又消失不見……
半個時辰後,楊月的嫁車在觀禮的百姓和大臣的註視下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在車隊消失的一剎那,站在城門上的唐玉仙,仿佛耗盡瞭所有的生機,倒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