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方亦城的車停在樓下直到天明,車裡煙頭明滅,他一夜無眠。
七年之前,也是這樣一個晴朗無雲的夜晚,他翻進顧傢的高墻,從窗戶進到三樓,想要帶她一起去美國。
那時,他的任務已經完成,全身而退,顧博雲被隔離審查,盡管沒有直接的證據指證他,可是顧傢的敗落已經註定。
顧煙那時剛剛知道他的身份,恨他入骨,怎麼都不肯跟他走,兩個人拉拉扯扯時,阮無雙,他們親熱的稱呼阮姨的人,鐵青著臉沖瞭進來,不由分說給瞭顧煙一個耳光,又咬牙切齒的掏出槍對著方亦城的腦袋。
阮無雙要方亦城死。
可最後,死的人卻是她。
顧煙死死抱住她,聲嘶力竭的趕走瞭方亦城。顧傢的眾人聽到房裡的動靜跑進來時,方亦城已經走瞭,可是,那個溫柔善良,深愛著丈夫和兩個非己出女兒的阮姨,面色鐵青,一動不動,身體漸漸冷下去,冷下去……
她的心臟有舊疾。
她死在瞭顧煙的懷裡。
後來梁氏出面,很大動靜的保住瞭顧博雲。
顧博雲回來時,阮無雙的笑凝結在墻上冰冷的照片裡。
顧博雲狂怒,拿著阮無雙的槍,抵著顧煙的頭,將她趕出瞭顧傢。
那之後,方亦城怎麼也找不到顧煙瞭。
再後來,他被放逐到傢族勢力不及的南邊。
再再後來,他在刻骨的思念和反復的籌謀裡一個人生活。
如果可以重來,方亦城願意當時死在阮姨槍下。
而不是現在這樣,對著愛入骨髓的人說:那個女孩叫什麼——長的很可愛。
哪裡可愛?這世上,有誰能比得過你在我心裡美麗可愛?
如果這份工作有什麼讓顧煙不滿意的,就是應酬瞭。酒桌上談事情,雖說是商場的慣例,可是這推杯換盞,她真的不適應。
公司的業務員是個叫老馬的男人,三十多歲,是個交際高手。
換句話說,太能鬧騰瞭。
顧煙紅著臉,字斟句酌的向跪坐在椅子上的日本武士翻譯老馬的顏色笑話,田中桑邊聽邊一本正經中氣十足的“害!害!害!”
代理商老王是個瘦高的男人,一口齜的囂張的黃牙,顧煙一個晚上就盯著他的筷子伸進瞭哪個菜裡,然後敬而遠之。
“這位漂亮的翻譯小姐怎麼不喝酒呀?”老王舉杯,還附贈瞭一個自以為帥氣的眨眼。
顧煙惡寒。還是也舉瞭舉杯,抿瞭一口。
“哎哎哎,老馬,翻譯小姐不給面子啊!”矛頭轉向老馬,老馬瞄瞭顧煙一眼,尷尬的笑笑,“王總,我們傢的小業務員兒——嫩著呢,您擔待點!”
“嫩好哇,我就喜歡嫩的!”一桌子的人會意的哈哈大笑。
顧煙氣的頭暈,實在很想過去把老王那顆頭按在桌上那盆王八湯裡。
身邊的田中桑還好求甚解,“真的很好笑嗎?那個笑話?”
“這可不行,翻譯小姐,哎,小姐哎!可得大方點兒!”老王咬著小姐兩個字,引的又一陣哄堂大笑。
老馬出來打圓場,“顧煙,就跟王總幹一杯吧!”
顧煙索性放下酒杯,冷瞭臉甩出兩個字,“不會。”
老馬臉色更尷尬,也不用杯子瞭,拿起桌上的大半瓶酒,“王總,我們顧煙是真不會喝。您看這麼著成麼——我替她喝!”
老王陰陽怪氣的冷哼,“你是小姐麼?”
屋子裡正笑的翻天,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那我替她喝,成、麼、王、總?”
老王笑的嘴角都咧開,看到來人,笑容就扭曲在臉上瞭,“秦總!”老王的公司隸屬於梁氏,他當然見過秦宋。
秦宋煩躁的扯開領帶,大步走到桌邊拿起一大瓶酒,在一屋子的寂靜裡全數灌瞭下去,嘭的一聲摔瞭瓶子,厲聲道:“這樣成麼!”
老王早嚇的腿軟,聽秦宋問話忙點頭如搗蒜,又被秦宋眼裡的狠色嚇瞭一跳,搖頭搖的像撥浪鼓。
秦宋細長的桃花眼陰陰涼涼的看瞭眼滿臉通紅的顧煙,冷笑瞭聲,大步出去瞭。
屋子裡的人視線都被引到顧煙的臉上,都是人精,知道這秦宋是為瞭顧煙而來。當下老王嚇的癱軟,被人半攙半扶的送走。
老馬一臉鬱悶,敬畏的眼神飄來飄去,怎麼就倒黴成這樣啊?以為供著個秦桑是菩薩,不能使喚,那就再招一個,哪裡曉得這一尊來頭也不小。
顧煙看老馬看她的眼神和看秦桑是一個樣的瞭,秦宋臨走時那怨恨的眼神和他的交纏,心裡就堵成一團。
她在走廊裡喊住瞭秦宋。
“有何指教?”秦宋冷著臉。
“你什麼意思!”她與他和李微然都是一起鬧慣的,倒一時也沒覺得口氣有什麼不好。
秦宋又是一聲冷笑,“你以為我願意幫你,要不是四哥五哥守著咱哥走不開,我還不願意來呢。”
顧煙心跳漏瞭一拍,“梁飛凡怎麼瞭?”
“沒什麼,”秦宋露出一貫的惡魔笑容,“就是快死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