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蜜蠟不置可否,再練完舞痞子哥哥已在練功房外候她,並不上前搭話,隻落後十米跟著,待蜜蠟到傢再離去。第二次,第三次,次次如是。
練舞日子由孫老太決定,隻保證一周三天,並無特別規律,蜜蠟不忍他空跑,痞子哥哥隨行瞭幾次,蜜蠟便停下腳步等他。他停停走走,短短的路走瞭好幾分鐘,蜜蠟笑低瞭頭,又覷他:“隻為瞭告訴你,明天我不練舞,後天再練的。”又偏下頭:“一起走吧。”
於是痞子哥哥每每伴蜜蠟回傢,直到蜜蠟比賽。痞子哥哥話不多,盡是蜜蠟問瞭才說,但有問皆答,蜜蠟便慢慢知曉瞭他和金發晶原來沒有血緣關系,知曉瞭金發晶和她類似的身世,也知曉瞭痞子哥哥對金發晶的疼惜——金發晶率真,痞子哥哥簡直,讓蜜蠟常常嚴肅地聽,隻一回,被痞子哥哥一番話逗樂瞭。
問他以後打算,話竟多瞭幾倍,說要管好手下兄弟,打瞭天下,好坐道上“第一把交椅”,說話時兩眼都冒瞭光。蜜蠟好笑得不行:當時正是古惑仔系列最流行,痞子哥哥顯然受瞭感染,看他一臉持重,到底也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孩子。
痞子哥哥用“義氣”解釋對金發晶的疼愛,還告訴蜜蠟金發晶講義氣,尤其看重對蜜蠟的義氣——蜜蠟卻覺著對金發晶,自己的感覺不是義氣那麼單純。雖一直不承認,蜜蠟確是隻有媽媽疼的孩子,特殊傢庭給的缺陷感,隻有同樣經歷才會感同身受。所以雖交道淺淺,蜜蠟已和金發晶有瞭惺惺之感。
比賽日子近瞭,孫老太卻宣佈要改舞。
舞中,女孩子們扮夏日裡婷婷疾長的蓮葉,舞是極美的,卻也很長很難,眼瞅要賽瞭,偏偏孫老太要加蓮骨朵領舞,於是人選成瞭關鍵。孫老太宣佈改舞時,有個女孩子看瞭蜜蠟一眼,看得飛快看得小心,卻已被蜜蠟覺察瞭。這女孩子叫做碧璽,長長臉兒,單單眼皮,舞跳得極好。孫老太常拿蜜蠟勤奮做例督促女孩子們,碧璽則總被孫老太贊為天賦良材,此時碧璽一看,蜜蠟已明白,碧璽暗暗把自己當瞭競爭領舞的對手瞭。
蜜蠟她們練的那支舞,叫《蓮葉田田》,頭回排練,孫老太就問女孩子們可知出處。蜜蠟初聽那題目,就想到“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因討厭出頭並沒開口,孫老太見沒人知道,撇撇嘴沒瞭下文。
一日孫老太卻又提,問出處,仍是沒人說話。孫老太便怒氣滿滿:“跳瞭半天都不知道跳的什麼、從何而來,還蹦躂個什麼勁兒?”她眼睛指指碧璽:“你可知道?”碧璽張張口,卻說不出。孫老太愈發不留情面:“教你們都埋瞭我!一幫蠢丫頭!”
蜜蠟氣得鼓鼓,忍不住說出來:“孫老師,是漢朝樂府,‘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就是的。課本有,同學們都學的,隻一下子忘瞭。”孫老太瞥她一眼:“你還知道什麼?”蜜蠟不願說瞭,隻看著她。孫老太又說:“隻知道這些,是不夠的。”眼裡的傲慢反明顯瞭許多。蜜蠟被激得來瞭勁兒,不管不顧說下去:“歐陽修寫‘池面風來波瀲瀲,波間露下葉田田’,楊萬裡有‘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我喜歡的是南朝樂府‘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古時誦蓮的文句太多,我知道的卻太少,不願說罷瞭!”
最後一句純是小女孩子的氣語,還帶瞭炫耀的神氣,孫老太自然聽得出來,卻不怪反笑:“這就對瞭!舞委會出瞭花點子,賽舞就賽舞麼,卻要搞什麼舞旨陳述!我不過試看看咱們有沒有這種才情的孩子!好啦,你準備準備,下回排練上蓮骨朵兒瞭。”
做陳述還領舞,這又是蜜蠟沒想到的一樁。不過蜜蠟也明白,她和碧璽的罅隙,自此算埋下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