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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鐵面常妹

  馬爾代夫之行最早隻是凌月如海南時的一句戲言,馬爾代會約定也不過是惶惑之下的權宜之計,可卻偏偏選擇瞭玲兒當藉口,更不幸的是,她真遇到瞭玲兒,在生死攸關的海嘯浪濤巔峰,也在命運的浪濤巔峰。現在,凌月如對張玉周是玲兒的生父深信不疑。

  命運不能解釋預知,但每每回頭去看,卻仿佛一切註定。

  凌月如盡量掩飾著自己的憂慮,試著勸道:“弟弟,現在要真象你說的那樣,隻要公司能擺脫幹系,官場上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咱就別跟著摻乎瞭?”

  “那怎麼能行!這是十幾個人生死的大問題!”肖石手一揮,忿忿然道,“再說我們現在已經是一傢人瞭,總裁差點兒丟瞭命,還有大寬公司的損失,這些帳我全都要找回來!”

  凌月如焦急而無力地望著弟弟,不甘心地道:“老爹已經穩定瞭,公司早晚要賣,損失些也沒什麼,我們畢竟是平頭老百姓,那些都是政客、大官兒,姐姐……還是有些擔心!”

  老凌的病情不是一朝一夕瞭,公司的損失也可以不計較,但她真的不想上一輩的恩怨在下一代身上繼續。父輩的問題,已經讓玲兒承受瞭十幾年的孤寂和折磨,如果再繼續,她無法想像會是什麼結果。或許真相大白的一天,不僅善良的玲兒無法面對,肖石自己也一樣。

  凌月如心中所想,肖石當然不會想到。

  “姐姐,你不用擔心。”他微笑搖頭,擁住她的嬌軀道:“那個王濤,我估計肯定會被嚇跑,鄧十月肯定不會放過這條唯一的尾巴,隻要一動手。秦隊長就會把人逮住,然後順藤摸瓜;至於張玉周,我會給他找個同量級的對手,我們什麼也不用做。”

  肖石很溫柔。輕描淡寫的恨意中還帶著幾許期待和興奮。凌月如輕嘆一聲,憂心忡忡地望著他。一向覺得自己很堅強,可在殘酷的現實面前,她終於真實地感受到自己的脆弱。

  或許肖石天生為殘酷而成就,她卻始終是個水做的女人。

  肖石拍瞭拍她地肩,又道:“別想太多瞭,我去辦事瞭,你集中精力,把公司內部穩定下來。幾百人靠你吃飯,別讓大傢人心惶惶的。”

  凌月如點瞭點頭,沒說話。這時,門外響起瞭敲門聲。

  “進來。”二人分開,凌月如坐回椅子。

  一人推門而入,是大寬公司的財務主管老許。

  “肖律師來瞭。”見他也在,老許客氣地點瞭個頭。

  肖石回瞭個禮。凌月如迫不及待地問道:“許叔,銀行怎麼說?”老許沒說話,隻是無奈地搖瞭搖頭。

  “唉。看來隻能賣地瞭。”凌月如嘆瞭一口氣,無力地靠在椅背上。老許謹慎地道:“凌總,這個時候賣,價錢上肯定會被打壓很多,不如想想其他辦法?”

  “還能有什麼辦法?”凌月如苦笑搖頭,“那塊地我們還沒用,安陽小區已經竣工瞭,眼下我們隻能賣這兩個。從既得利益來看,安陽小區的價值是實實在在地。”

  老許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嘆瞭口氣不說話瞭。

  肖石看瞭看兩人。不禁問道:“凌姐,賣什麼地?”凌月如再嘆,看瞭他一眼道:“出瞭這個事,公司財務比較緊張,有些周轉不開,準備先賣一塊地。”

  “不就是付瞭一些撫恤金嗎?怎麼會周轉不開?”肖石不解地問。

  “撫恤金當然沒幾個錢。問題是老爹一向講求質量和信譽,所有的合同都承諾。如果大寬有一處發生建築事故,對方可以任意解約。”凌月如打起精神,耐心解釋道。

  老許插言道:“現在因為這個事兒,已經有幾個合同解約,其中兩個我們已經向銀行貸款,做瞭前期投入,現在都泡湯瞭。凌總讓我去銀行,想再追加一部分貸款,人傢非但不同意,還催我們還錢!”

  肖石點點頭,想起那次吃大排擋後,周海敏曾鄭重告誡,讓他提醒凌月如不要輕易賣地,於是問道:“你們說的那塊地,是不是以後要建高新開發區的那塊?”

  “對,沒錯。”凌月如一愣。

  “鄧十月是不是曾提出要買?”肖石又問。

  “有這回事兒。”凌月如攏瞭下頭發,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看著姐姐和老許愁眉不展的模樣,肖石想瞭一下道,“這塊地既然那麼重要,就不要賣瞭,貸款的事兒交給我吧。”

  “你?!”凌月如和老許齊齊露出詫異的眼光,那是發自內心的不信。

  “對,我。”肖石笑瞭笑,又平靜地道,“凌姐,市展廳地事情還沒有定性為‘建築事故’,任何單方面解約都是違法的,你馬上通知那兩傢解約的公司,請他們再等等,否則必須支付違約金並賠償損失。如果他們不從,就告訴他們,大寬將通過法律手段維護自己的利益。”

  凌月如和老許面面相覷,又驚又喜,隨即又露出憂心的神色。凌月如道:“這個沒問題,那兩傢公司都是老關系,應該能給面子。關鍵是流動資金,弟弟,你真有辦法貸到款?”

  “應該沒問題。”肖石微笑道:“等我好消息吧。”言罷在二人的註目中轉身而去。

  出門後,肖石立刻掏出手機,撥通瞭蕭遠山的電話。張玉周和鄧十月這個級數,單憑他或公安機關的力量,是沒法對付或打倒的,他必須借助等量級地力量。

  “小肖嗎,什麼時候回來的?”電話裡傳來蕭遠山親切而又略顯意外的聲音。

  “昨晚回來的。局長你好!”肖石邊走邊打著電話,心頭暖融融的,“我有個事兒,恐怕要麻煩您?”

  “呵呵,說吧。”難得肖石主動找他一回。蕭遠山很是欣慰。

  “是這樣,我想見劉升,越快越好,您能不能幫我引見一下?”肖石沒客氣。開門見山。塔吊事件地最終目標是劉升,給張玉周找的同級數對手,當然就是劉升。

  蕭遠山聽後怔住,電話裡短暫沉默。他當然願意,也樂於幫肖石,可沒想到是要見市長。

  老局長一時沒說話,肖石忙道:“局長,我現在是大寬公司的法律顧問,通過正常渠道也能見他。但事情很急,我通過您,是想早點兒見到他。”

  “沒問題,明天上午十點鐘,我要向劉市長匯報案情,你跟我一起去吧。”蕭遠山回過神,想都沒想就答應瞭。

  “那好,明天上午十點前我在市政府門口等您。”肖石掛瞭電話,沒說一聲謝謝。蕭遠山甚至沒問他見市長要幹什麼。他心底的感激和感動,根本無法用語言表達。

  滿懷頗多感慨,肖石走出大寬公司樓門,就看見周海敏站在陽光裡微笑等著他。

  “小敏,你還沒走?”肖石上前打量著,明知故問。周海敏笑瞭一下,似含著一絲歉意。還有些疲憊,旋即望著他道:“有件事,我覺得應該讓你知道。”

  “什麼事,你說?”肖石一愣。

  周海敏把幾天前鄧十月找他地事原原本本地說瞭。隨後道:“肖石,不是我維護鄧十月,隻是不想你搞錯。按當時地情況看,他既然能放過我,應該不太可能晚上就對大寬下手。”

  肖石震驚瞭,心裡不平地起伏著。不是為事件本身,是為故事裡的女人。苑紫楓。這個名字很美,每個字都很美,可以想像她是個很美的女人;這個名字又很怪,連姓氏都少見,但這都不是他震驚的原因。他震驚,隻因心裡泛起的波瀾。

  母親,這個一直離他很遠的字眼,從未如這一刻般接近。

  肖石良久不語,周海敏既心疼,又憂慮,輕輕道:“肖石,如果你不反對,我幫你聯系鄧十月,最好你們當面談談?”

  “哦,謝謝,先……先不用瞭吧。”肖石回過神,暗嘆一聲,打起精神道,“小敏,你別擔心,我不會錯怪任何人。如果需要,我會親自調查清楚。”

  周海敏沒有說話,眼神依舊。

  肖石又道:“你不是要去英國嗎,什麼時候走?”

  “等這事兒過去吧。”周海敏輕嘆一聲,深望著他道,“我是大寬地法律顧問,又是你和月如的朋友,這個時候走,怎麼能心安?”

  肖石很感激,也很復雜,但還是誠懇道:“小敏,現在我也說不出原因,不過我地感覺不會錯,這件事肯定跟鄧十月有關。你自己也小心點兒,最好讓張唐貼身保護一段時間,到這件事過去。”

  “我會的。”周海敏淺淺一笑,伸出手,左手。

  二人相握,一切盡在不言中。

  周海敏走後,肖石上瞭自己的車,不禁犯瞭核計。苑紫楓是不是他的生母,他不敢說,可這個線索太讓他意外瞭。他隱隱覺得,這件事的背後肯定不簡單。

  辭職後的一系列事情,他的感情生活發生瞭很多也很大的變化,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現在塔吊事件又把他的身世和親情聯系到瞭一起,他不驚訝瞭,或許真地是宿命,一切早已註定。肖石想瞭一下,深吸瞭一口氣,發動車子向刑警隊駛去。

  他決定瞭,無論苑紫楓是不是他生母,他都要查一查這個人。

  每次重新回到隊裡,肖石都有一種親切又依依的感受,象是回傢,但這次不同,真的不同,因為這裡有他曾愛過的女人。常妹以身做賭,他也回來過,雖然那時兩人已經分手,但仍有很多絲絲縷縷在連帶,或者說,兩人在某種意義上,還沒有真正分開。

  現在小女人懂瞭,走瞭,他也和姐姐互托終生瞭。曾經的難受和熟悉的感覺不再,淡淡的感傷卻讓人心裡很疼也很涼。原來離開的滋味,隻有真正離開才能體會。

  秦劍鋒前腳剛回來,不想肖石後腳跟來瞭。於是問道:“你怎麼來瞭?”

  “借你電腦查點兒東西?”

  “查什麼?”秦劍鋒端著水杯,打量著問。

  “查個人,跟案子不一定有關系。”肖石平靜地答。有關自己身世,沒弄清楚前,他不想多說,哪怕是曾經的老隊長。

  “查吧。”秦劍鋒沒再追問,端著水杯讓開瞭位置。

  肖石坐下,進入公安系統網絡,但很快失望瞭。秦劍鋒一直註意著他。見狀問道:“怎麼,沒查到?”

  “嗯。這人死很多年瞭,可能沒錄入吧。”肖石暗嘆一聲,轉過身望著他。秦劍鋒翻瞭翻眼皮,吹著茶葉淡淡道:“要是本市人,資料室的舊檔案裡應該能有。”

  資料室是常妹負責,要不要去呢?肖石沒說話,心裡猶豫不決,把眼光向秦劍鋒望去。

  “別瞅我。要查就自己去,不查拉倒。”秦劍鋒繼續低頭喝水。肖石無奈嘆息,沒好氣地白瞭他一眼,奔資料室去瞭。

  秦劍鋒笑瞭笑,對著他地背影喊道:“肖石,中午一起喝點兒?”

  “再說吧。”肖石頭也不回地出去瞭。

  秦劍鋒不禁搖頭,盡管心裡一萬個不情願,但對肖石和常妹,他真地放棄瞭,不得不放棄。他是過來人。開張慶典和剛剛大寬公司的見面,他從肖石和凌月如兩人眼中看到一種淡如尋常的深情,那是隻有真正關心和信任的一傢人才能有地成熟感情,而肖石和常妹,從來都象一對熱戀地小情人,無論親熱。還是吵架。或許蕭遠山說得對,他們真的不合適。

  肖石輕輕敲響常妹辦公室地門。

  “進來!”小女人熟悉又好聽的聲音響起。

  肖石推開門。探頭望著小女人動人的臉,展露一個笑容道:“常妹,是我。”

  “肖石,你怎麼……”小女人眼睛和嘴巴同時張大,吃驚不已,意外不已,也驚喜不已。她做夢也想不到愛人會來,一時又慌又亂,手足無措,說不出話,臉都紅瞭。

  肖石走進,看著她道:“近來還好嗎?”

  “還……還行。”小女人心裡熱乎乎地委曲,直想哭,勉強忍住瞭。“你快坐。”

  “哦,好。”肖石沒動,隻是看著小女人的臉,心頭有一種融化般的溫暖。

  兩人無言對望,在周遭沉默溫柔的空氣中。

  這是越洋電話後兩人第一次見面,盡管隻有幾天,可卻象隔瞭一個世紀,比廣闊地印度洋和巍峨的喜馬拉雅山還要高遠。原以為再見會很難受,但沒有,兩人心內都充滿帶著一絲幸福和無奈的欣喜。

  良久,肖石道:“常妹,我能查點兒資料嗎?”

  “哦,行。”小女人應瞭一聲,忽然覺出不對勁瞭,目光一射道。“你是來查資料的?”

  “……嗯,是。”肖石硬著頭皮答。

  小女人噘著嘴,盯著他問:“你幹嘛非上我這兒查?”

  “因為電腦網絡裡沒有,隻能查舊檔案。”肖石哭喪著臉。常妹兩眼如刀,胸口開始劇烈地起伏。肖石苦笑不已,一顆心當時提起,萬般無奈地望著她。

  常妹空自歡喜瞭一場,心中無盡悲涼,那些好深好深的委屈,差點兒讓她哭出來,忙別瞭下頭忍住。

  “常妹,你可別介?”肖石開口瞭,似懇求般。

  常妹迅速平復情緒,臉一寒,咬牙道:“對不起肖律師,我們有規定,隊裡的資料隻供我們自己人查看,你已經辭職瞭,這件事我也幫不瞭你!”

  肖石:“……”

  常妹打量著她,胸脯一挺又道:“肖律師,我很忙,沒其他事請你走吧。”

  肖石似不認識地看著眼前的小女人,咽瞭口吐沫道:“常妹,你……你沒搞錯吧?是我,我來查資料!”

  “我知道是你,那又怎麼樣?”常妹兩眼一瞪,把頭一湊,恨恨道,“我管的資料憑什麼讓你看!你是我什麼人?”

  “我……這個……”肖石往閃瞭一下,嘴硬道,“常妹,你要照這麼說,我來查資料,這可是秦隊親自同意的,你要不讓我查,就是違反命令瞭!”

  “違反命令?!”他不說這話倒好,小女人一聽,立刻怒瞭。“他違反還是我違反?他有什麼權力把內部資料給外人看!告訴你,我這是按規矩辦事,有本事你讓公安部改規定!”

  說著話,常妹奮力把他向門外推去。

  “哎,常妹你……”

  “秦隊還說不讓我們分手呢,你怎麼不聽,哼!”沒等他回過神,常妹扔下一句話,“咣”地一聲把門關上瞭。

  肖石傻傻地愣在門外,既目瞪口呆,又啼笑皆非。他做夢也沒想到,小女人居然跟他玩起鐵面無私這一套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