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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庭審的結束

  原告方舉證完畢,辯論階段結束,庭審進入最後陳述階段。

  三個回合的交鋒,肖石兩勝一平占瞭絕對上風,但從根本上講,雙方仍是各得其所。肖石堅實地邁出瞭白己職業生涯的第一步,並在一定程度上,讓司法界記住瞭他這個未來事務所主任的名字,他的預期目的完全達到瞭。

  周大律師的下風也不意味著什麼,讓對方隨意辯駁,本就是她希望的。唯一不爽的是,肖石的表演過於精彩,風頭出的太盛,讓她這個S市著名的律政佳人多少有些難堪。

  “原告方最後陳述。”法庭上傳來鐘偉祥審判長略顯無力的產音。這個小小的民事官司打瞭這麼久,都快趕上刑事案件瞭,鐘大法官感覺有些疲憊。

  眾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在周大律師身上。最後陳述是庭審的最後環節,也是一個很重要的環節,很多審判因為最後陳述發生意想不到的變化,或峰回路轉,或扭轉乾坤。這個小小的民事官司已經讓眾人大開眼界,大傢期盼著發生新的變化。

  稍縱即逝的停頓之後,周海敏站起身,環顧瞭一下法庭,平靜地道:“首先聲明一下,原告方無意侵犯被告的個人隱私,也無意涉足其私人生活,相反還對被告八年來對被監護人的撫養心存感激,所有的舉證是為瞭提醒法庭一個事實。那就是,被告在已經有女朋友的情況下,卻和多位女子同時存在親密關系。

  而另一個事實是,雖然兄妹相稱,但身為異性的被監護人已經十七歲,即將成年,這種情況下,被告繼續行使監護顯然是不合適的,兼之被告目前沒有固定經濟來源,因此,原告方提請法庭本著保護被監護人的原則,對被監護人充分感受親情的溫暖,待其成年後,再自行做出判斷。審判長,原告方陳述完畢。”

  周海敏說完立刻落座,沒有看遠處的肖石,甚至沒有看身邊兩位委托人焦慮的眼神,她心裡有些亂,甚至搞不清自己接受這個委托的目的。

  法庭內傳來低低的討論聲,大傢頻頻點頭。審判席上的幾位法官也陷入瞭短暫的思索。不得不說,周海敏的陳述雖然簡單,但於情於法,都是合理的。年輕的單身男子收養即將成年的女孩子,無論如何,都不是一件妥當的事,更別說肖石貌似混亂的私人生活。

  “被告方最後陳述。”

  “被告方放棄最後陳述。”方若雨長發如水,玉面如清風。

  放棄最後陳述,怎麼會這樣?果然出現瞭大傢預想不到的事件。整個法庭頓時愣住,繼而一片嘩然。鐘大法官回過神,向肖石望去。肖石也是一片茫然,雖然他不在乎官司的輸贏,但也不會輕易放棄。不過他相信,方雨若這麼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常妹和楊洛兩人對望一眼,又向肖凌望去。常妹焦急地問:“肖凌,小方怎麼回事兒呀?搞什麼明堂?”

  肖凌微微一笑,沒有回答。整個法庭除瞭方雨若外,她是唯一平靜的人。

  “方律師,你確定要放棄?”鐘大法官盯著她問。

  “是的,不過……”方雨若清顰淺笑,回頭一瞥,道:“審判長,法庭調解時。被監護人已經表明瞭自己的態度,現在她要求在法庭再一次表明自己的態度,如果法庭允許,被監護人的態度,就將是被告方的最後陳述。”

  原來如此!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肖凌身上。這個十七歲的女孩兒臉色淡如平常,目光堅毅而平靜,象是唯一的旁觀者,在面對一個原本不該發生的故事。

  肖石回頭望著妹妹,他終於明白不認輸的方雨若要打一張什麼牌瞭。

  “法庭批準。”

  肖凌站起身,猶豫瞭一下,很自然地向前面的證人席走去,那是她唯一能去的位置。在這個本該屬於她的法庭,卻沒有本應屬於她的位置,她要作證,為自己,也為哥哥。

  法庭很安靜,難得的安靜,眾人無聲地望著這個十七歲的女孩兒,這個十七歲的女孩兒無聲地望著自己的哥哥。人們清楚地發現,她的身軀在輕微地顫抖。她不是害怕,是激動,因為她的臉上掛著平淡無悔的笑容,這是一個安於尋常的笑容,經歷風雨後的安於尋常,仿佛無欲無求,又仿佛一直在追求。

  “審判長,剛剛法庭爭論瞭很多我哥的事情,我不想發表意見,因為那是他的私事;我的經歷,辯護人開始時已經說過瞭,我不想重復;我隻想說說我的感受,和我哥一起生活八年的感受。”

  說到這兒,女孩兒停在,眼圈迅速濕潤,仿佛在感受著八年來點點滴滴的沖擊。

  肖凌咬瞭咬嘴唇,望著原告席,平靜而堅決的道:“剛剛周律師說,讓我回去感受一下親情的溫暖,我要說,我不會回去,絕不會,即使法庭判決我回去,也不會。

  我知道她希望我能夠對比一下,和現在生活對比,但我不需要。別忘瞭,我不是沒有過親人,我和爸媽一起生活過九年,九歲的年齡可能不算大,但已經可以記住很多事情。如果說對比,我早就已經對比過瞭。

  爸爸媽媽對我很好,很疼我,傢庭生活也很優越,可以說,他們給瞭我他們所能給的一切,甚至他們的生命。我清楚地記得那天夜裡,爸爸跟人無謂地打鬥,媽媽把我塞到床底下,跟我說,孩子,別怕,好好待著,別出聲,這是爸爸媽媽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我聽到他們的慘叫聲,我偷偷地往外爬,就看到他們象麻袋一樣地倒在地上,到處是血。我忙爬過去,爬到最黑的地方,因為我知道他們已經死瞭,我什麼也沒有瞭。

  我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呆瞭多久,但我知道自己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沒瞭,還想什麼?後來我見到我哥,那時候他叫警察叔叔。他帶瞭我好多天,跟我說話,給我做飯,陪我睡覺,還逛公園,我笑瞭,原來我不是什麼都沒有,還有一個警察叔叔,跟我一樣沒有爸爸媽媽的警察叔叔。他很想我跟他說話,但我說不出,真的說不出。我唯一的思想就是這個叔叔和我一樣,也沒有爸爸媽媽,可這能讓我說什麼呢?

  直到他抱著我找到那兩個人,那兩個殺死爸爸媽媽的人,他還告訴我別害怕,可我怎麼能不害怕呢!媽媽最後一句話也是告訴我別怕,媽媽卻被殺死瞭。接著,我看到那兩個人拿出兩把刀,殺死爸爸媽媽的刀。我害怕極瞭,再一次覺得自己什麼都沒瞭。好不容易有一個和我一樣沒有爸爸媽媽的警察叔叔也要沒有瞭。

  就在我一眨眼的工夫,那兩個人死瞭,那兩把殺死爸爸媽媽的刀,又殺死瞭他們自己。那一刻,我懂瞭,這個警察叔叔是來代替爸爸媽媽的。爸爸媽媽做不到的事情,他能。所以我又說話瞭。我叫他哥,因為我不想叫爸爸,又覺得叔叔不夠親。”

  肖凌流著眼淚,平靜地說著。法庭空氣凝固,很多人在擦著眼睛。肖海平緊閉雙眼,不知在想著什麼;肖老太太掩著臉,淚水縱橫;周海敏凝著眉,不時向兄妹兩人瞥去;肖石望著窗外,那裡有遠遠的天空,就象兄妹兩人八年的歲月,寧靜而自然。

  他一度想制止妹妹,但又放棄瞭。既然妹妹想說,為什麼要制止?往事能夠讓人清醒,也可以殺死某些心靈。

  肖凌擦瞭擦臉上流滿的淚水,繼續道:“我清楚地記得爸爸媽媽的樣子,但我一直不怎麼想念他們,因為我有哥,我覺得自己擁有的足夠多瞭。說實話,跟爸爸媽媽在一起的日子,我不怎麼快樂,還很自卑,因為他們有傢庭,有孩子,我隻是個私生女,沒有戶口,甚至沒有名字,我的傢隻是一個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的地方。

  但有瞭我哥後,一切都不同瞭,我有傢,有名字,還有戶口,我好興奮。我記得我天天背著戶口本上學,一下課就拿出來看,就等著老師收,因為我從來沒交過;還有傢長會,爸爸媽媽忙著做生意,我又沒戶口,他們從來不去,可我哥去,再忙他也會去。每次我都扒著教室的窗戶,看我哥開傢長會,一直等他出來,再一起回傢。我很驕傲,因為我有一個傢長哥哥,比爸爸媽媽還強大可靠的傢長哥哥,就象天空一樣。

  《酒幹淌賣無》是我最喜歡的歌,我覺得這首歌就是在寫我和我哥,那些歌詞把我的心裡話都說出來瞭。

  沒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傢,假如我哥不養育我,給我溫暖的生活;假如我哥不保護我,我的命運是什麼;是我哥撫養我長大,讓我重新說話;是我哥給瞭我一個真正的傢,讓我明白世間的黑白與真假。除瞭沒有把我生到這世上,我的一切一切,都是我哥給的,不是我爸媽,更不是你們……”

  肖凌突然轉身,手臂刷地指向原告席,激憤地道:“你們有什麼資格厚顏無恥地跑來打官司,還想讓我跟你們走,憑什麼?就因為我爸爸的兒子死瞭!真可笑,你們傢人全都死光光跟我有什麼關系!說我是肖傢人,沒錯,我是肖傢人,但不是你們那個肖傢,是我哥和我的肖傢!我叫肖凌是因為我哥姓肖,不是因為我爸姓肖!我明白告訴你們,八年前我就跟你們沒有任何關系瞭,你們還是趁早死心,趕緊滾回去吧!”

  說完,肖凌手臂在臉上橫著一擦,轉身返回自己的座位。

  法庭的空氣靜止瞭,很多流著眼淚的人們凝固瞭,所有人的內心都在洶湧地澎湃著。肖氏母子張著嘴巴,形同木塑。忽然,肖老太太身體一軟,就向座位下滑去。

  “媽!媽!”肖海平忙扶住母親,猛掐老太太人中。

  整個法庭無聲地看著這對母子,肖石也收回瞭望向窗外的目光。鐘法官大驚,忙讓書記員送一杯水。我的天,可別在法庭上鬧出人命瞭!

  良久,肖老太太悠悠轉醒,隨即垂淚不止。

  “肅靜!”還好沒事兒,鐘審判長長出一口氣,忙抓緊時間做結論。法庭的目光重新聚集在他身上。

  鐘偉祥法官鐵面一掃,莊嚴地道:“這是一樁不尋常的訴訟,客觀上講,在被監護人的監護和撫養上,雙方都有違法之處,如被告方非法收養,違規登記;原告方財產侵吞,涉嫌遺棄。但本庭很欣慰,因為原被告雙方都保持瞭理性,雙方爭奪的焦點僅僅是被監護人的監護權,這是愛心的表現。換言之,雙方並無不可調和的矛盾。鑒於此,本庭仍然建議雙方冷靜和解,希望雙方辯護人多做努力。如仍和解不成,本庭會在考慮原告辯護人提議和尊重被監護人本身意見的前提下重新開庭,宣佈本庭的最終裁判。退庭!”

  象很多民事訴訟一樣,鐘大法官沒有當庭宣判,但法庭的結果已經不重要瞭,因為肖凌註定不會回去。

  眾人紛紛起身,戀戀不舍地離開這場別開生面的法庭。很多法律系的學生上前圍住肖石和方雨若兩人,向二人索要電話號碼。訴訟雖然沒有結果,但尚未成立的玉麟事務所卻已經初具名聲。

  常妹、楊洛和肖凌三人都興奮異常。楊洛和肖凌在邊上,首先跑過去向二人祝賀。肖石得意地微笑著,不防被後來的常妹一把揪住:“肖石,你出來!我有話問你?”

  肖石一陣頭大,這個小女人,我在法庭上……不都解釋清楚瞭嗎,她怎麼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