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起來囉小妹子!太陽曬屁股瞭。」

  淑子姐一邊說一邊用右手搖著被窩中的我。雖然在一大早能被女生叫起床似乎是男子漢浪漫的一環,但這事好像隻適合由青梅竹馬或是妹妹來做,而淑子姐除瞭明顯不符合上述的條件外,她空著的左手還左右左右的搧著我的耳光,所以自然是沒有任何一丁幸福感覺有湧上我的心頭就是瞭。

  「好痛好痛好痛!別打瞭啦!」

  我立刻醒瞭過來,並連忙一邊求饒一邊抱頭護住自己。

  「嘖!」

  淑子姐咂瞭個嘴,似乎對於不能繼續欺負我而感到不悅。

  「幹嘛這樣啦!今天是禮拜六耶!又沒有要去學校!」

  在我控訴著淑子姐的同時,淚珠就在我的眼眶中轉啊轉。我瞄向放在床頭櫃的鬧鐘,便發現此時才六點多而已,怎樣都不是個該把我從溫暖的被窩中挖起來的時間。

  「小妹子你是沒有要去學校沒錯,但你不會忘記你委托瞭妾身甚麼吧?」

  「啊!」

  我想起瞭前天淑子姐要我空下禮拜六的時間好完成她交代的任務,然後她就會幫我做出要給學姊的耳環的事。

  「記起來瞭嗎?」

  淑子姐微微一笑,並放下瞭朝我伸過來的手,似乎原本是打算要用彈額頭什麼的沖擊療法來幫助我恢復記憶。

  「恩恩恩恩。」

  我點頭如搗蒜。「那我該做什麼呢?」

  「小妹子你就先去刷牙洗臉吧,至於要做些甚麼妾身等等再--啊,你就直接去好好打扮一番吧,越可愛越好喔!」

  淑子姐興高采烈的說著,但一想到她惡劣的性格,就讓我完全沒辦法跟她一樣高興就是瞭。

  半個鐘頭後,我做好瞭出門的準備,便來到瞭客廳,而坐在沙發上的淑子姐拍瞭拍她旁邊的位置,示意我在那坐下。

  我一坐定位,淑子姐就開口說:「其實啊,妾身我最近有點無聊,所以要小妹子你來取悅取悅我。」

  「取悅?怎麼做?」

  我完全沒有頭緒,畢竟對於說笑話什麼的我從來都沒有研究過。

  「用這個。」

  淑子姐指著放在茶幾上的牛皮紙袋,我拿起來一看,便發現裡面有著車票、遊樂園的入場卷還有許許多多的東西。

  「莫非你要我陪你去玩?」

  我噗嗤一笑,真想不到淑子姐有這麼孩子氣的喜好。

  「你覺得妾身有這麼好心嗎?」

  淑子姐邪惡的笑瞭笑。

  「不,絕對沒有。」

  「妾身是要你去玩沒錯,但伴著你的不是妾身,而是……」

  「是?」

  「這些日子來,觀察著小妹你的生活實在帶給瞭妾身不少歡愉。」

  淑子姐話鋒一轉,開始瞭長篇大論。「你為瞭追求心愛的女孩,竟然自己變成瞭女孩,然後在想推倒別人的時候自己卻被推倒瞭,之後其實是個男生的你又莫名奇妙的跟一個又一個男孩子有瞭關系。你的人生是多麼的糾結、矛盾,其中的扭曲、你心中的掙紮實在讓人看瞭說有多愉悅就有多愉悅。」

  「但是--」

  淑子姐握緊瞭拳頭,不知道在激動甚麼。「妾身還想看的更多,還想再讓你陷入更深的沖突中,所以這個好機會妾身自然不能放過!你為瞭讓你最愛的學姊開心,所以想在她生日時送上精心挑選的禮物,但無奈的,那禮物你卻沒有能力將其買到手。現在,妾身提供瞭你達成目標的方法,但卻會是與最終目的相違背的方法!你說,這是不是宛如希臘悲劇一般的充滿戲劇性的痛苦啊?哇哈,哇哈,哇哈哈哈哈!」

  看著笑的像極瞭反派人物的淑子姐,我搔瞭搔頭後說:「呃,有點難懂耶,可不可以說的簡單一點啊?」

  「嘖!」

  淑子姐再次咂瞭個嘴,似乎是覺得她精心準備的講稿被浪費掉瞭。

  「簡單來說,你買禮物是想讓你學姊開心吧?妾身會幫助你做到,但在這之前你卻得做會讓她傷心的事!」

  「這麼壞!」

  我嚇傻瞭,淑子姐果然是要我去賣身吧?

  「沒那麼簡單。」

  淑子姐笑的更邪惡瞭。「妾身不止要你出賣身子,還要你連靈魂都一塊兒賣掉!妾身要你在今天去找個人來約會,而且是要抱著跟他相親相愛的心情!為瞭使你跟你學姊的愛情更加穩固,你卻得用背叛的方式來達成,你說這是不是超級諷刺的啊?哇哈,哇哈,哇哈哈哈!」

  「太…太過…過分瞭!」

  我的身子因為氣憤而微微顫抖,但卻發現自己不得不答應,畢竟我真的沒別的方法去得到那對耳環。

  沒…沒關系的,這…這都隻是演戲,我沒有真的要背叛學姊,而且隻要學姊不知道這件事,其實是不會造成任何傷害的。我試著安慰我自己,讓心裡反彈的情緒能不要那麼強烈,好接受這我沒辦法拒絕的要求。

  「你是覺得還可以接受嗎?妾身的要求可不止這些喔~」淑子姐的嘴臉就像個惡魔(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惡魔,至少是魔王等級的)她說:「男生!就是男生呦!小妹子你得跟個男生去約會才行,妾身就是要看明明是個男人的你跟同性親親我我!」

  「誒誒誒?要我跟男生去約會?這也太惡瞭吧?而且變成女生後的我根本沒認識多少個男生啊!」

  「妾身不管,反正你隻能去跟男生搞曖昧就是瞭。」

  「好過分……」

  「不要就拉倒?」

  「嗚……」

  在哀鳴的同時,我抿住雙唇陷入瞭沉思,在腦中不斷思考著合適的人選。找阿峰去?不要!和他去學姊就一定會知道嘛!還是跟他說清楚請他幫我保密?不要!要是他對我提出糟糕的要求來作為回報怎麼辦?這根本就像是在以債養債嘛!不能幹!這事絕對不能幹!那我還能找誰?啊!可以找佳芊啊!就請她變成我男生時的樣子不就好瞭嗎?她應該不會拒絕我吧?而且她也不會大嘴巴的去把事情跟學姊講的--唔,但淑子姐不可能接受吧,像她這麼壞的傢夥才不可能會讓我用如此輕松的方法的,她一定會逼我跟一個真正的男生一起去約會的……

  那怎麼辦?剩下來的人還有……

  「好吧,我這就來聯絡瞭,要是他沒接電話或是不能去怎麼辦?」

  我做著垂死掙紮。

  「放心,妾身的小親親,這麼可愛的你一開口,沒有人會拒絕的。」

  淑子姐還是笑的很壞。

  「說好瞭喔,我今天跟一個男生去約會,去跟他親親我我,然後你就要幫我做出那對耳環喔。」

  在打電話前,我再次確認我們的約定。

  「一言為定,要妾身用爺爺的名聲來發誓也沒問題。」

  在得到淑子姐的保證後我就拿起手機,然後從通訊錄中找出瞭他的電話,接著就按下瞭撥號鍵。也許是做好覺悟的緣故,我倒不期待電話會沒人接或是被拒絕,反而比較害怕淑子姐會再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在「嘟嚕嚕嚕嘟嚕嚕嚕」的聲音響瞭四聲左右,電話通瞭。

  「喂?」

  電話那頭傳來承翰半睡半醒的聲音。

  「是我--小凌啦。」

  原本我沒打算報上名字,但後來轉念一想我們現在的關系並不像是以前那樣的熟捻,所以還是趕緊做瞭補充。

  「啊?」

  雖然一樣是一個音節的疑問詞,但我可以明顯的感覺到承翰已經清醒過來。

  「唔…那…那個…你…你今天有空嗎?可以陪…陪我出去玩嗎?」

  我猶豫瞭一下,最後挑瞭個比較中性的字眼。

  「……」

  電話另ㄧ頭沒有回應。

  「喂?」

  怪瞭,承翰是講一講就又睡著瞭嗎?

  「你剛剛說什麼?可以再說一遍嗎?」

  承翰這樣問,看來他果然還沒睡醒吧。

  「你今天有空嗎?可以陪我出去玩嗎?」

  我一口氣地把剛剛的話再復述一次。

  「唔…我沒聽錯吧?你…你說…要…要我陪…陪你出…出去玩?」

  「不行嗎?」

  我有點慌,難道我真的得找阿峰陪我去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幾點在哪集合?」

  承翰立刻這樣回答,就像是怕我會反悔一樣。

  「呃…你不問一下要去哪嗎?」

  我被他這麼乾脆的回應嚇瞭一跳。

  「上天下海無所畏懼,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你說去哪就去哪!」

  真夠義氣啊你!我默默的在心中很感動。考量到搭客運的地點以及時間,我便提議說:「那我們就七點二十約在公館捷運站好不好?」

  「OK!沒問題!待會見!」

  電話掛斷前我好像還聽到瞭聲歡呼,莫非承翰是被虐狂?所以在周六清晨被人吵醒讓他超開心的?算瞭,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終於向買到給學姊的禮物的目標踏出第一步瞭!

  「呃…」

  淑子姐不知為何一臉錯愕地望著我。「小…小妹子,妾身弱弱地問一句,請…請問你剛剛是打給誰啊?」

  「劉--承--翰--」

  我還是對淑子姐的過分有點惱火。

  「啊?承翰小哥?為什麼是他?」

  「我能找的也隻剩他瞭啊!」

  「不…不,不對吧?你不還有妾身那親愛的徒弟可以找嗎?」

  「你少在這裡裝好人瞭啦!你才不會讓我找佳芊呢!就算她可以變成男生的我,你也不會承認不是嗎?」

  「不…不…不是這樣的,妾身我……」

  「別說瞭!」

  我打斷淑子姐,免得她又提出更過分的要求。「總之,我這就去跟承翰約會,然後你就要幫我做耳環!可不要食言啊你!」

  說完,我就拿著隨身包包以及牛皮紙袋起身出門,對淑子姐自我身後傳出的陣陣呼喊充耳不聞。

  看來淑子姐原本是想逼我去跟不認識的男生約會吧?還好我還有承翰這張王牌!一邊快步走著,我一邊在心中莫莫地如此慶幸,並有種扳回一城的成就感。

  大概在七點十五分的時候,承翰抵達瞭公館捷運站的一號出口,考量到我打電話給他的時間,這實在是個瞭不起的成就,畢竟扣掉花在交通上的時間,他用來作出門準備的時間可能連十分鐘都不到,這在我看來實在是個難以想像的事--啊,那是對現在的我來說啦,以前這好像也不是做不到就是瞭。

  「早…早啊……」

  我有點不好意思,但請不要誤會說我是在害羞甚麼的,我隻是因為這麼突然地把他叫出來而感到抱歉。

  「早啊,小凌。」

  承翰莫名奇妙的很有精神,整個人神采奕奕到不行。他又問:「這裡應該不是目的地吧?我們還要去哪呢?是要在這附近搭車嗎?」

  「恩恩,是要在往前走一點去搭客運。」

  我點瞭點頭,然後還是因為感到不好意思而扭扭捏捏的說:「我…我是打算要去遊樂園啦……票啦什麼的是抽…抽獎抽…抽到的……」

  我搬出瞭早就想好的謊言。

  「噢噢噢噢!很好啊,走吧走吧!」

  聽瞭我的話,承翰的情緒很明顯的又更高昂瞭,也許是因為這地方對他來說也是蠻有吸引力的吧。但他的眉頭突然一皺,然後開口似乎要說些甚麼。

  他是想問我為什麼不找學姊去嗎?我如此猜想,並暗自慶幸還好我也有先準備好瞭答案(我是打算扯謊說原本是要跟學姊去,但她卻很突然的說沒空,而那票今天就到期瞭)沒想到在猶豫瞭一會兒後承翰卻搖瞭搖頭,似乎決定把那個問題吞回肚裡,然後他說:「那我們是不是該趕快過去瞭啊?車子是哪時候的啊?」

  「是七點四十,其實真的是該趕快過去瞭。」

  我同意瞭他的話。於是,我們就邁開腳步,往羅斯福路與基隆路相會的路口走去。

  在行走的過程中,承翰都沒有說話,我原本還想說他是不是因為覺得我實在太莫名其妙而在不開心,但偷偷瞄向他一眼,就發現他滿臉都是笑,之所以不開口似乎不是因為無話可說,反倒像是想說的有太多而不知道該先說甚麼。

  走瞭一小段路後,我們抵達瞭客運的站牌,然後就順利的搭上瞭車。承翰原本要拿車錢給我,但我就以車票也有含在獎品中而拒絕瞭。

  「這樣會不會太爽瞭一點?就免費去遊樂園玩一整天?」

  「對啊對啊,所以要是找不到人陪我去、票就這樣過期實在太浪費瞭。」

  我趕緊把握機會去加強瞭剛剛謊言的說服力。但不知為什麼,聽我這麼一說,承翰臉上倒是流露出瞭一股落寞之情。

  「怎…怎麼瞭?」

  「沒事啦!」

  承翰立刻重展笑顏,然後就開始跟我東西南北的瞎扯著。雖然乍看之下他的狀態很正常,但瞭解他如我,就能透過那比平常縮小瞭約三毫米左右的眉間距離看出他其實正在思考著什麼。

  但那思考的內容,就是我怎樣也判斷不出來的瞭--也許是某個高難度的數學問題吧?我猜。。

  「師父!現在是甚麼狀況?」

  一走進屋內,李佳芊便開口這樣問。按照計劃,她應該會在半個小時前接到小凌的電話,但這卻沒有發生。眼看情形似乎不太對勁,她便離開剛剛待命時所待的早餐店,來到瞭吉川淑子的傢中。

  「小…小…小徒弟,妾…妾身搞砸瞭……」

  吉川淑子蹲在角落用指頭在地上畫著圈圈。

  「誒誒誒?是發生什麼事?」

  「小妹…妹子她把妾身想…想得太壞,以…以為妾身不會讓她這…這麼好過,所…所以就跳過你,直接找你們另一個青梅竹馬、就…就那個叫劉承翰什麼的小哥去瞭。」

  「這樣啊……」

  「你很失望嗎?」

  吉川淑子吸瞭吸鼻子。

  「不…不會啦!」

  李佳芊連忙這樣說,免得吉川淑子更難過,她很清楚她的師父雖然看起來大而化之,但心理其實纖細的很莫名其妙。

  「為什麼不失望?」

  吉川淑子飛撲過來揪住瞭李佳芊的領子。「你不會是不相信妾身的能力,從一開始就認為這不會成功吧?」

  「不是不是不是!我…我其實不太喜歡用這種方法啦!總…總覺得不太光彩,就算這樣把小凌的心搶過來瞭也有點勝之不武的感覺!」

  「是喔。」

  吉川淑子的心情看起來有好一點瞭。「但小徒弟你不靠奇策才不可能贏得過林亭雲呢。」

  「把我剛剛的體貼還給我!」

  「欸,那現在小徒弟你打算怎麼樣?要來想個扭轉乾坤的方法嗎?」

  吉川淑子看來還有想亡羊補牢的念頭。

  「算瞭吧。」

  李佳芊嘆瞭一口氣。其實她剛剛的話並不全然隻是要安慰吉川淑子而已,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肺腑之言--雖然那運動傢精神與想跟小凌在一起的心情相較,還是後者比較強一點就是瞭。

  「這麼容易就放棄瞭啊?那可是妾身好不容易才有的奇策耶!」

  「搞成這樣根本就沒救瞭啊!除瞭放棄還能幹嗎?」

  「也是。」

  吉川淑子點瞭點頭。「但放著妾身那親愛的妹子跟你那親愛的友人出去會不會有事啊?他們要是真的墜入愛河怎麼辦?」

  話雖然這麼說,但吉川淑子臉上倒是滿滿都是期待就是瞭。

  「應該不會吧,哲--不,小凌他怎樣都不可能愛上男生吧?」

  「難說喔,她可是能跟男生做愛的大變態呢!」

  「也是……但仔細想想,我們這兩天佈置的機關裡,除瞭幾個之外,大部份的與其說能拉近兩人距離,不如說純粹隻是在整人吧--這樣一想,就覺得有承翰代替我去其實還蠻不錯的說。」

  「唔唔唔,被小徒弟你這麼一提醒,就讓妾身覺得不去看看不行呢。」

  吉川淑子露出瞭邪惡的笑容。「怎樣?咱們也去那看看吧?」

  「恩,走吧。」

  李佳芊點瞭點頭,但不像她師父純粹隻是想去看小凌被惡整的可憐模樣,她比較在意的是小凌會不會如同吉川淑子所說,真的與劉承翰發展出甚麼情愫就是瞭。。

  「承翰承翰,到瞭噢到瞭噢!」

  在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客運終於抵達瞭遊樂園的大門,我便連忙搖著上車沒多久就睡著的承翰,好讓他恢復意識。

  「啊?到瞭?到哪?」

  承翰還是半睡半醒,雙眼·悅悅擅傘·「遊樂園啊!」

  「真的?」

  承翰望向窗外。「看起來似乎不太像啊……」

  「啊?」

  我不解的歪瞭歪頭,然後就順著他的目光往外望。映入我眼簾的除瞭遊樂園的名字外,還有那兩隻作為吉祥物的羊駝的圖片,怎麼看也很正--不對!完全不正常!為什麼那兩隻羊駝在接吻?這動作未免也太刺激瞭吧?

  「莫非是因為遊樂園開始鎖定年齡層較高的客群瞭?」

  承翰摸著下巴猜想著。

  「呃,對啊對啊,一定是這樣沒錯。」

  我連忙附和,但心底很清楚這一定是淑子姐搞的鬼就是瞭。

  其實,在承翰睡著的時候,我又檢查瞭一下牛皮紙袋裡的東西。除瞭票卷外,裡面還有ㄧ張單子,原本我以為那會是要逼我跟承翰做些亂七八糟事情的指示,沒想到上面隻是註明瞭哪些設施一定得玩而已--想當初我還因此而有瞭得救的感覺。

  唉,看來那些設施一定都有被動過手腳瞭吧。看著那變得有點兒童不宜的遊樂園大門,我開始擔心自己的未來究竟會如何。

  下瞭車後,我們就用淑子姐給的票過瞭售票亭、走入瞭遊樂園之中。盡管今天天氣蠻冷的,但因為是假日的緣故,裡面的人其實算是多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淑子姐有刻意安排過,放眼望去,幾乎都是兩兩成對的情侶。

  「好…好恩愛啊,他們。」

  我被這氣氛弄的有點窘迫。

  「恩啊,對啊。」

  承翰點瞭點頭,他臉上的表情也很復雜。

  走著走著,我們來到瞭遊樂園中央的噴水池,我便問承翰說:「那要先從哪裡開始玩比較好?」

  「就從最右邊開始一路玩到左邊吧!」

  承翰如此提議,整個人就是副蠻躍躍欲試的模樣。

  在我點頭同意後,我們便走到瞭那充滿中東風情的廣場中。聽著周遭的歡笑以及忽近忽遠的尖叫聲,其實我心中默默的也有點興奮瞭起來。要不是我心中還得擔心淑子姐不知道在哪裡有藏著什麼樣的陰謀,今天想必是可以過得很愉快才對。

  「欸,小凌,我們先去玩那個好不好?」

  承翰指著那借圖坦卡門之名的鬼屋問我,看來他是想以此作為暖身。

  「呃…好啊。」

  我不得不同意,因為那玩意好死不死的就在淑子姐所列的必玩清單中。

  也許是其他人都喜歡從刺激的遊樂設施開始玩的緣故,所以這鬼屋的人氣很差(其實說差好像還太抬舉它瞭,畢竟連半個排隊的人都沒有)走進去後,我原本以為機器還會在等其他遊客進來之後才會啟動,沒想到當我和承翰一坐定位,我們屁股下的軌道車就緩緩地動瞭起來。

  「好期待喔!會有什麼跑出來呢?」

  承翰有著跟他年齡不相稱的興奮之情。

  「老實說我超怕的啊……」

  我雙手緊緊地抓住衣角,眼睛隻敢盯著大腿看。

  雖然鬼屋什麼的原本我是一點也不會害怕的,但天知道這玩意兒在經過淑子姐的改造後,已經變成瞭什麼恐怖的東西。

  「別怕!有我在!」

  承翰拍瞭拍胸脯,看起來很可靠,但我很清楚這份可靠可能完全派不上用場就是瞭。

  不……不用怕……反正再怎樣那都是假的啦,不管淑子姐有多厲害也不可能真的弄一個木乃伊出來--「靠!那啥?」

  車子駛進黑暗的隧道後沒多久,承翰就發出瞭驚呼。我往前一望,便看到瞭個全身被繃帶包裹住、怎麼看都是個木乃伊的傢夥立在路的中央。

  它那破爛、腐敗的身子在這昏暗的空間中更顯的陰森以及恐怖。原本它就隻是站著而已,但在車子與它的距離剩不到五公尺時,它很突然的向前伸直瞭雙手,開始一邊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一邊搖搖晃晃的往我們走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還有一股越來越濃的怪味竄進我的鼻中。

  「好…好逼真啊,你…你說是不是?」

  我強顏歡笑,心裡慌恐到不行,畢竟五感中有三個都在告訴我那傢夥確實是真貨。

  「對啊!」

  承翰還是很興奮。「在這樣下去待會就會撞上去耶!不知道會怎樣?它會閃開吧?」

  「希望會啊……」

  我喃喃自語,畢竟那玩意怎麼看都沒有那麼靈活。但考慮到它也許俱備瞭不該在遊樂園中出現的危險性,便讓我覺得或許就這樣撞下去也不壞。

  在我如此想著的下一秒,木乃伊就「碰」一聲地被車子撞倒在地,然後就被卷入車底,我們車子便因此而上上下下的顛簸著。除瞭從車底傳來的壓肉碎骨聲以外,木乃伊那像在慘叫而發出音量更大的「咿咿呀呀」聲都使得我寒毛直豎。

  我轉頭望向承翰,發現他的臉色也很不好看。

  「真…真的…好逼…逼真啊……」

  承翰明顯也受到瞭驚嚇。

  「對…對啊……」

  我其實快要哭出來瞭。

  原本我以為這第一個恐怖的橋段就此作結,沒想到木乃伊在被輾過後仍沒斷氣(這隻是形容而已,天知道它原本有沒有氣)開始拖著被壓爛的身子往我們爬過來,還好它因為四肢都斷的亂七八糟,所以移動的速度並不快,坐在車子上的我們絕對--「誒?車子怎麼不動瞭?」

  承翰震驚的問,如他所言,車子很突然的像是拋錨一般的停瞭下來,而且完全沒有等會就會恢復過來的跡象。

  「下…下車用跑的吧!」

  我拿好東西立刻起身。

  「不對吧?應…應該…該要等工作人員來維修吧?」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承翰一直回頭去瞄那越來越接近的木乃伊,看來他理智不談,情感上絕對是贊成我的意見。

  「走啦!再不走就來不及瞭!」

  我拉住他的手,然後就一起跳下瞭車,開始在黑漆漆的隧道中拔足狂奔。

  淑子姐!我恨你啊!一邊跟承翰手牽著手的奔跑著,我一邊在心裡詛咒著那個安排著這一切、超級邪惡的魔法師最好去上廁所時衛生紙會剛好用完。

  原本這鬼屋應該不用十分鐘就會回到原來出發的地方,但天知道淑子姐用上瞭什麼樣的方法,裡面竟然大的讓我們足足花瞭一個多小時才能走出來。

  「好…好…好可怕啊。」

  盡管已經回到瞭溫暖的陽光之下,承翰還是心有餘悸。

  「對…對…對…對呀。」

  我的身子還是不斷的發抖著,受驚的情形其實遠比承翰還要來的嚴重--這全是因為我很清楚剛剛所見到的一切都是貨真價實的。

  雖然很不願意相信淑子姐真的有那麼殘忍,但也許我們兩個的性命其實有好幾次都面臨瞭危險也說不定。

  隻會亂叫的木乃伊就算瞭,後來追著我們跑的狼人、殭屍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是怎麼一回事?牠們是要攻擊我們吧?是想要把我們吃掉吧?就算牠們追一追,突然對彼此感興趣起來而大打出手,但那肚破腸流的畫面也太惡瞭吧?好不舒服!超級不舒服的啊!而且除瞭很可怕和很惡心的東西外,她還搞一個迷宮出來幹嘛?要是走不出去真的會死在裡面耶!淑子姐安排這些東西到底是要做什麼啦?想整我也不必搞出這麼大的排場吧?

  「呃…對瞭,小凌…那個…呃…手……」

  承翰很突然的這樣說,我這才意識到我們的手到現在都還是牽在一起的。

  「啊!對…對不起!」

  我連忙把手抽回,並在同一時間靈光一閃地意識到瞭淑子姐為什麼會費那麼大的心力去佈置這一切。

  吊橋效應!沒錯!就是吊橋效應!淑子姐一定是想藉由把我和承翰(或隨便一個男生都好)放在一個危險的環境中,看看我們會不會因此誤認瞭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而墜入愛河。看來她說想看我跟男生親親我我其實隻是幌子而已,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試試我會不會在吊橋效應的作用下紅杏出墻(恩,這成語好像不該用在我身上,但該用甚麼我也不太知道就是瞭)真的除瞭身體外,連心靈都背叛瞭學姊!

  但--她是白癡嗎?把場面弄的那麼恐怖最好還有人會想談戀愛啊!光想要怎樣才能活下去就來不及瞭好嗎?而且有那麼可怕的東西擺在眼前,誰會認為自己心跳加速是因為愛上身旁的人啊!不說因為滿心都是學姊而怎樣都不可能會中招的我,就連承翰也--我往旁邊一看,發現我那親愛的友人刻意撇向一旁的臉說有多紅就有多紅。

  死瞭,真的有個笨蛋中招瞭啊……

  「呃,承翰,你……」

  我想試著開導他,讓他搞清楚自己隻是被心理學給玩弄瞭,但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恩?怎麼瞭?」

  承翰看向我,雙眼閃閃發光著。

  「沒事……」

  唔,這種事情最好能講清楚啦,而且淑子姐都有要我跟他相親相愛瞭,挑明說這種會把兩人間的距離拉開的事自然是禁止事項吧?要是不小心違反瞭約定,害得我今天做白工那可就得不償失瞭。

  算瞭,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好瞭,唉……

  在休息瞭好一陣子後,我們剛剛軟掉的雙腿才終於恢復瞭力氣,我和承翰便起身繼續去玩著這裡的遊樂設施。由於不久前才受到瞭如此可怕的震撼教育,所以其他的東西實在就沒什麼好害怕的瞭,連原本會讓我超不舒服的風火輪,在現在的我看來也覺得那三百六十度的旋轉實在跟搭公車上學沒什麼兩樣,稀松平常的很。

  當然啦,邪惡的不像話的淑子姐才不會讓我這麼好過,所以在正常的遊樂設施中仍有混著幾個被她動過手腳的。像是在我和承翰去搭旋轉木馬時,一個眼神迷茫的工作人員(一副就是被催眠瞭的樣子)突然走來把我們帶到其中一匹木馬旁,似乎非它不可。與普通的相較,那隻木馬有略大一點,似乎可以供兩個人坐,但當我們一跨上去,就發現它其實沒想像中的大,坐後面的我的身子便會緊緊地貼在承翰的背上,一絲縫隙都沒有。一想到自己其實是個男的,卻得跟另一個男生有這樣的肌膚之親就讓我很想死。原本我是很想跳車--不,應該說跳馬才對,但沒想到機器在我來得及這麼做前就先啟動瞭,而且它繞圈的速度以及上下搖晃的幅度都很異常,如果不緊緊抱住承翰,我一定會被甩下來。就這樣,為瞭好好活下去,我便隻好違背我的本能地把承翰摟得更緊,隻能在心裡慶幸自己的胸部實在不像學姊那麼樣的雄偉,在厚厚的衣服包裹下,承翰應該是感覺不到有個軟綿綿的東西在他的背上磨啊磨,所以也不會因此而興奮起來才對。

  回到地面上後,承翰雖然跟我一樣都因為頭暈而有著不太好看的臉色,但他上揚的嘴角卻泄漏瞭他此時在暗爽的心情。由於我也曾經--不,現在也是個男人(心理上)所以我其實是還蠻懂他現在為什麼會這麼開心,但能不能理解和能不能接受向來都是兩碼子事,我還是默默的希望他能別用看異性的角度看我,成為哥們胡思亂想的對象實在是超不舒服的啊!

  別這麼開心啦!剛剛抱著你的人其實是男的啊!我實在好想好想告訴承翰這件事。

  在把這區的遊樂設施都玩過一遍後,我們便往以南洋風光為主題的下一個區域前進。由於已經到瞭吃飯時間,承翰便提議說要先去找東西來吃,摸瞭摸「咕嚕咕嚕」叫著的肚子,我便點點頭同意瞭。

  雖然應該沒有人會不清楚遊樂園裡的東西絕對是貴得要命,但承翰還是很堅持要請我吃頓午餐當作我帶他來遊樂園的回報。

  「不用啦,反正是抽獎抽到的。」

  我搖著手拒絕,其實是死也不願意欠承翰人情。

  「讓我請啦,要不然下次換我請你看電影好瞭!」

  「呃,那這餐就讓你請好瞭。」

  「嗚!」

  承翰發出瞭一聲哀鳴,看來因為我的軟釘子而受到瞭傷害。雖然很同情他,但我並不覺得給他錯誤的期待是件好事--尤其是因為作為對象的我其實是個男生。

  在把這附近晃一晃,好瞭解到底有什麼吃的後,我們最後決定去吃炸雞。雖然那超高的熱量對於身材的保持似乎是有著蠻負面的影響,但一考慮到剛剛所受到的種種驚嚇,就讓我覺得實在是該吃些垃圾食物來撫慰一下受創的心靈。

  不管瞭!就吃吧!大不瞭先把皮剝下來再吃就沒那麼油瞭嘛!我握緊瞭拳頭,做好瞭覺悟,然後就隨承翰走進瞭店中。沒想到,接下來迎接我們的又是一個超展開--「恭喜你們是本店今日第629個客人,可以享受我們的特別招待!」

  在承翰點完餐後,店員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的這樣說。

  「啊?629?這數字有什麼意義嗎?」

  承翰臉上滿是不解,但我則從店員呆滯的眼神中瞧出瞭端倪。

  「有啊有啊,就你們是第629個客人啊!」

  「啥?」

  「隨便啦,總之你們超幸運的,就這樣樣啦!」

  「好…好可疑……」

  「那你們是要不要吃啦!」

  「呃…小凌,你說呢?」

  承翰轉過頭來問我的意見。

  「就吃吧,總不可能吃一吃就被抓去賣掉吧。」

  我這樣說,但其實是因為心中有種怎樣也無法逃出淑子姐的掌控之中、自暴自棄到不行的心態。

  於是,我們倆就跟著店員走到瞭櫃臺的後面,然後被領進一個原本應該是作為儲藏室的小房間中。與外面相較,裡面不論裝潢還是擺設都講究的很離譜,踩在那暗紅色的地毯上,我深深的覺得自己該穿個小禮服什麼的才能夠融入到這裡的氣氛中。

  在有著扶手、而且椅墊十分好坐的椅子上坐定位後,不知道哪時候換上燕尾服的店員就替我們送上瞭用玻璃杯裝著的水,並把原木桌上的白色蠟燭點燃,原本因為燈具隻有墻上掛燈而顯得昏暗的空間雖然沒有因而明亮到哪裡去,但卻因為那形狀不定的光暈而讓這多瞭些不一樣的感覺。

  隻不過--一想到我是個男的,而坐在我對面傻笑個不停的傢夥也是個男的,就讓我絲毫不覺得那感覺叫做浪漫,而百分之百隻是不舒服而已。

  但也許是在佈置上花瞭太多的心神,淑子姐就沒什麼心力去對料理動手腳瞭,所以盡管處在這麼一個適合吃法國料理的地方,最後放在經過鏡面烤漆的餐桌上的卻仍隻是炸雞而已。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我心底還是默默的有點失望,並埋怨淑子姐為什麼不在這個地方多下點功夫。

  「真的好棒啊,這裡。」

  承翰對這用餐環境實在是滿意到不行。

  「要是吃的東西能再好一點就好瞭。」

  我低聲抱怨,並暗自希望他能收起臉上「老天對我真好」的表情。

  吃飽飯後,我們就繼續挑戰著這裡的遊樂設施。就像前面說過的,不論是多恐怖的設施在現在的我們看來都小兒科到不行。盡管剛吃飽東西去玩海盜船或是自由落體好像很有會吐的可能,但由於神經被鍛煉的過於大條,所以我們不但沒有任何一丁點的不適,甚至還因為太無聊而在上面玩起瞭男生女生配。

  沒過多久,這區的遊樂設施除瞭一個之外,我們都玩過一遍瞭,而剩下的金礦山歷險記,很糟糕的又是淑子姐指定說一定要玩的。

  這次會發生什麼事呢?我默默的很擔心,但還是隻能拉著承翰走進去。

  在排隊的時候,看著前面那大排長龍的人潮,我便不禁松瞭一口氣,畢竟這應該就代表瞭淑子姐對它的改造應該沒有很誇張--頂多就隻有把船身改小,讓我們兩個又得緊緊的靠在一起吧。

  大概在排瞭二十分鐘左右,才終於輪到我們坐上那仿造成獨木舟的小艇。出乎我的預料之外,淑子姐似乎沒有對船動什麼手腳,座位的安排仍是分為前後座,而且間距也十分正常。

  莫非淑子姐她懶病發作,什麼都沒有做?雖然這跟她總是自稱是專傢的宣言有所違背,但一想到她每天無所事事的模樣就覺得很有可能啊--一邊這樣想,我一邊開開心心的坐到瞭前面的位置。

  「這個應該就是待會爬高瞭後會沖到水裡吧?不知道會不會弄的很濕啊?」

  承翰這樣說,看來他與我一樣,擔心的事情已經不是設施會不會太刺激什麼的瞭。

  「希望不會,我好不想弄成濕答答的樣子,超冷的說……」

  聽我這麼一說,承翰的雙眼先是閃過瞭一絲光芒,然後就露出瞭自責的神情。

  雖然這一連串的變化乍看之下有點莫名其妙,但骨子裡是個男子漢的我倒是立刻就明白瞭他情緒的轉折。

  十有八九,他一定先是因為在腦中想像著我濕透的模樣而興奮瞭起來,然後又因此有瞭滿滿的罪惡感。

  男生真的好糟糕喔,雖然我也是其中的一員就是瞭。在轉頭回去時,我不禁在心中這樣想。

  在前一艘船出發瞭一會兒後,我們的船也開始緩緩地向前進。由於兩者的距離並不遠,我們就能透過看著它轉彎、爬坡來知道自己待會會遇到甚麼,除瞭無法體會到刺激感外,我們就連新鮮感都會因為那可以被完全預料到的過程而感覺不到。

  「有點無聊啊……」

  身後傳來瞭承翰小聲的抱怨,我原本打算要轉頭去附和他,但沒想到出乎意料的事情就立刻發生瞭。

  船在駛進假山中沒多久,便抵達瞭高處,待會似乎就要順流而下。盡管沒有任何一絲的害怕,但我還是因為安全起見而緊緊的抓住瞭身旁的拉桿. 沒想到,我的動作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因為,我們的船並沒像前一艘一樣往下沖,而是突然又拐瞭一個彎,開進瞭別條水道中。

  「誒?」

  承翰跟我一樣困惑,隻是不同於他應該是在納悶我們為什麼又會有特別待遇,我則是在想從這假山的外觀來看,我們所在的這條水道應該是怎樣也不可能存在的,天知道淑子姐是如何搞出這一切的。

  隨著小艇的前進,我越來越覺得我們好像來到瞭真正的山洞之中,盡管遠遠的有個應該代表著洞口的光亮,但它小的好像永遠都道不瞭似的。雖然淑子姐什麼都沒有做,就隻是弄出瞭個暗到不行的空間而已,但我卻發現自己又感到瞭久違的恐懼,開始害怕起待會又會有什麼妖魔鬼怪跑出來。

  「小凌。」

  「恩?」

  聽著承翰出聲喚我,我便回頭看向他。

  「別…別怕…怕,有…有我在……」

  他一邊打顫著一邊這樣說。盡管他的樣子極不可靠,但還真的使我的心情有平復瞭一點。

  是因為覺得有他在就很安心嗎?我心中突然傳出瞭這樣的聲音。

  屁啦!隻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比他還要有男子氣概而開心而已啦!這麼想的同時,我發現我的臉有點燙,便暗自慶幸不管我的臉有多紅,應該都會因為這裡的昏暗而無法被瞧見才對。

  不知過瞭多久,船終於走到瞭洞穴的盡頭,緩緩的離開瞭那陰冷的空間中。

  盡管回到瞭久違的陽光之下,但我跟承翰都沒有任何一點的欣喜之情,因為--「這…這裡還是在遊樂園裡嗎?」

  看著兩岸那宛如熱帶雨林的光景,承翰便不禁這樣喃喃自語。

  「呃,應該是吧……現在的遊樂園還真是用心啊,哈哈,哈哈。」

  我睜眼說著瞎話,並為瞭安撫承翰的情緒而乾笑瞭幾聲。

  雖然很想相信這裡還是遊樂園的一部分,但老實說我對自己還在不在臺灣這點都抱持著懷疑的態度。除瞭四周都是又高又大的喬木外,我還不斷的能聽見各式各樣的蟲鳴鳥叫,實在怎麼想都會覺得這是幅屬於剛果或是亞瑪遜的光景。伸長脖子一看,我便發現小艇現在絕對不是在人工的水道中,而百分之百是在條河流裡,那水盡管說不上清澈,但墨綠的色澤卻讓我覺得是來自於落葉、泥土或水藻什麼的,而非因為污染或其他人為的因素。

  靠悲呦!淑子姐你這惡魔是把我和承翰帶到哪裡去瞭啊!此時此刻,我真的很認真的在考慮下次要在淑子姐的飯裡加瀉藥,好好的報復她一下。

  之後好一會兒,我們倆都沒有說話,就隻是戰戰兢兢的望著周遭的叢林。盡管承翰並非跟我一樣很清楚自己的處境,但看來他的直覺也是告訴他還是提高警覺比較好,畢竟現在所處的環境與一個正常的遊樂園該有的樣子實在差瞭太多太多。

  隨著時間的過去,船從蜿蜿蜒蜒的小河道行駛到瞭條寬大的多的河流裡,但我卻還是怎樣也瞧不見叢林的盡頭。不管向哪個方向看去,永遠都是樹、樹、樹以及更多更多的樹,說單調是單調,但我卻希望能繼續保持下去,畢竟我可沒有能從美洲豹還是鱷魚的口中生還下來的自信。

  我抬起頭望向不再被林蔭遮蔽住的藍天,就發現太陽正高高的掛在頭上,我便也意識到瞭自己早就因為這絕對不屬於冬天的超高氣溫而汗流浹背瞭。

  「呃…那個……」

  聽承翰出聲喚我,我便回過頭去。

  他支支吾吾的說:「很…很熱吧?要…要不要把衣服脫…啊!我不是要你脫光光啦,就…就超熱的…的,這樣下…下去會中暑吧?應…應該…至少要少穿幾件吧?我…我不會看的!我發誓!」

  「沒關系啦。」

  其實我不會介意在承翰面前脫衣服,畢竟我可是男子漢的男子漢,少女的羞澀什麼的才不存在於我的心中。

  「有關系的!要是流太多汗脫水怎麼辦?這水怎麼看都不能喝啊!」

  承翰誤會瞭我的意思而這樣說。

  「好啦好啦,我這就脫瞭,你別看噢。」

  為瞭順著他的話,我最後又用俏皮的語氣加瞭一句。

  之後我就把圍巾、外套和洋裝一件件地脫掉,上半身就隻剩下一件黑色的細肩帶襯衣。雖然很想把褲襪也脫下、好讓雙腳透透氣,但考慮到這得先除下小熱褲--讓自己的下半身在承翰面前呈瞭個隻穿內褲的狀態--便覺得還是不太妥當,畢竟這光景對於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來說實在太刺激瞭點。

  在打點完服裝後,我從口袋裡拿出發圈,把我的長發紮成一束側馬尾,頸子和背脊便都可以吹到風。完成這一切後,我頓時覺得身子涼快瞭許多。

  我轉身去看承翰,發現他除瞭也已經把原本穿著的襯衫脫下來瞭外,他還真的很守信用的將身子改為面向船尾,應該是沒有在我脫衣服的時候看向我這邊一眼。

  「欸. 」也許是出於惡作劇心裡,我開口叫他。

  「恩?」

  承翰轉過身子,但一看到我,他就立刻又將紅透瞭的臉撇向一旁。

  好有趣!玩弄純情少年超有--幹!這甚麼充滿壞女人味道的想法啊!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然後就因為訝異自己心中竟然有這種不該出現在男子漢心裡的念頭而陷入濃濃的自我嫌惡中。

  仔細想想,我剛剛哪輕佻的言行實在很不妥啊,要是承翰把它看成基於好感的戲弄怎麼辦?他身上的旗子我可是千萬不能再插的更深瞭啊!我一定得想辦法阻止在他心中那不該滋生的愛苗繼續恣意生長才行!怎麼辦怎麼辦,我該說些甚麼或做些甚麼來下降他對我的好感度呢?

  想著想著,我卻漸漸的發現自己不太能夠集中精神,因為船移動的速度好像有微微的加快,我的手便下意識的又伸去抓住瞭位子旁的扶手。

  「水流是不是變急瞭啊?」

  承翰也註意到瞭這件事。

  「好像有吧。」

  我回頭看他。「該不會前面有瀑佈甚麼的吧?」

  「不…不可能吧……」

  承翰的否定沒什麼自信。「就…就算真的有好瞭,也…也不會危險吧?這…這裡是遊…遊樂園啊!」

  「希…希望如此。」

  我手又抓的更緊瞭。

  盡管目前視線所及之處確實還沒有像是瀑佈之類的玩意兒,但水流卻仍是維持著越來越湍急的趨勢,實在讓人無法放心。再加上河流中開始出現一顆顆遠比船身還要大的石頭,我心中對於翻船一事的恐懼隻能說是有增無減。

  碰的一聲,船與礁石發生瞭撞擊。雖然除瞭塑膠外殼上多瞭一個小凹陷外,它似乎沒有其他的受損,但那撞擊的力道還是大的使我整個人從座位上彈瞭起來,要不是有緊緊的抓住扶手,我大概就已經飛瞭出去。

  但在我來得及坐穩之前,因為剛剛的碰撞而向河道另一邊靠去的船又撞上瞭另一塊大石頭,我這次就直接失去瞭平衡,站都無法站穩。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我腦中頓時一片空白,除瞭放聲尖叫外甚麼也做不到。

  「小凌!」

  眼看我就要被甩出船外,承翰便一手抓著扶手,一手則伸過來緊緊的握住我的手腕。在與慣性對抗瞭好一陣子後,他才終於取得瞭勝利,把我拉回瞭船中。但也許是用力過猛的緣故,我便直接倒在瞭他的懷裡,整個臉貼到瞭他的胸膛上。

  啊!好厚實的胸,感覺好可靠哦。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這樣的念頭確實比起「我竟然在男生的懷抱裡,好惡呦」更早出現在我的心中。

  「還…還好吧?小凌。」

  承翰焦急的聲音自我頭頂傳來。

  「恩恩,沒…沒事。」

  我試著要站起身子、離開承翰的懷抱,但沒想到才一站起來,就立刻因為船的搖晃而再次摔倒。

  「小心!」

  承翰伸手扶住瞭我,但船在這個時候又撞上瞭一顆石頭,我們倆便因為那劇烈的沖擊一起往後一倒。

  雖然很幸運的我們沒有因此而跌到湍急的河水中,但兩人還是很狼狽的摔倒在船上那硬到不行的地板上,除瞭背部著地的承翰應該是超痛的之外,我們現在的姿勢實在很有問題。我整個人都重重的壓在瞭承翰的身上,而他的手則貼在瞭我的胸部上,也許是像溺水的人會拚瞭命地去抓住能攀附的東西一樣,他還捏瞭一兩下。

  「呀呀呀呀呀!」

  「對…對不起!」

  在意識到瞭自己的行為實在是超不妙的後,我們立刻分別向左右兩邊滾,將剛剛如膠似漆的身子分開。

  背對著承翰的我雙頰紅的發燙,盡管他碰到我胸部的時間應該連兩秒都沒有,但那被摸的感覺卻好像殘留下來瞭一樣,讓我有一種到現在都還在被揉胸著的錯覺。

  我伸手摸瞭摸我的胸口,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噗通噗通」地劇烈跳動著,但與其相信這是因為剛剛那太過刺激的航程,我想更有可能是因為我這個實在太過好色的身體因為與承翰的肢體接觸而興奮瞭起來。

  天…天啊,在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候我腦中竟然還會有這種念頭,真的好想死啊!

  「小…小凌,剛…剛真…真的很…很抱…抱歉,我…我不…不是故…故意的。」

  承翰結結巴巴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十有八九他也是面對著船壁,而不敢看向我這邊。

  「沒…沒…沒關系啦。」

  與他一樣,我也是窘迫到不行。

  之後河流的速度有和緩瞭些,水中也不再有大石頭什麼的,我們的航行便回復到瞭最初的平穩。盡管已經坐直瞭身子,並將剛剛或多或少都凌亂瞭的外觀打理過瞭一番,但我們不敢望向彼此的臉龐還是好紅好紅,話甚麼的更是一句也沒有說過。

  承…承翰為什麼都不說話啊?我被這沈默的氣氛弄的很不自在,但要我開口我也不知道能說些甚麼就是瞭。

  我偷偷瞄向承翰,卻發現他也正好往我這偷看瞭一眼,四目相交的瞬間,我們的臉便更紅瞭,然後就立刻將頭撇開。

  嗚,這反應是怎麼回事啦?根本就像是在害羞啊!我反省著自己的反射動作,深怕會讓承翰又誤會瞭甚麼。

  不行不行!我不能讓承翰又再我身上放任何的感情瞭!我咬住瞭下唇唇。但在我決定要向承翰分享我最近常便秘的事情時,他卻先開口瞭。

  「欸. 」承翰沒有轉頭過來看我,但話應該是在對我說沒錯。

  「恩?」

  「小凌你是怎麼認識你學姊的啊?」

  「就在街--啊,不對,是…是在開學的第一天,學姊跑來班上找我,然後她就跟我告白……」

  「在那第一次見面後你們就在一起瞭?」

  「呃…對啊……」

  我實在不懂他問這個做什麼。

  「她…她…是個很棒的人對吧?」

  「恩恩。」

  我點瞭點頭。「除瞭超正的之外,她人也很溫柔、很體貼,就連耍性子的樣子也是好可愛好可愛。她的優點多的不得瞭,缺點在我看來其實也跟優點沒什麼兩樣,如果要我說到底喜歡她什麼地方,我想我大概會說她的全部吧。」

  一想到學姊的好,就讓我的嘴怎樣也停不下來。

  「這樣啊……」

  在說瞭像呢喃一般的話後,承翰就又恢復瞭沈默,我原本想問他到底說這個是因為什麼,但船在這個時候卻開進瞭山洞裡,然後就帶我們回到瞭遊樂園中。我的疑惑便因此被欣喜之情給取而代之瞭。

  下瞭船後,我們先因為有感於氣溫的驟降而趕緊把脫掉的衣服一件件的穿回來,然後就立刻往遊樂園那以美國西部為藍本的最後一個區域前進。其實,承翰跟我都已經感到十分的疲憊,要不是那裡還有一個淑子姐指定要玩的設施,我們一定早就打道回府瞭。

  「那張單子是甚麼啊?」

  在我拿著清單查看時,承翰者終於發現到瞭它的存在。

  「沒…沒有啦,就我姊姊要我一定得玩這幾個設施,然後告訴她好不好玩,這樣她下次來才知道什麼一定得玩。」

  我撒著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的謊,良心實在是不安到不行。

  「原來如此。」

  承翰點瞭點頭。「所以隻剩下G8和采礦列--欸?G8怎麼旁邊有個叉啊?」

  「也許是她後來沒興趣瞭吧?」

  我如此猜測。

  在我們走到采礦列車的入口處時,我順便往G8那一望,很令人意外的,明明算是這個遊樂園招牌的它竟然半個排隊的人都沒有。

  「應該是在維修吧。」

  承翰也註意到瞭這件不尋常的事。

  「有道理。」

  我微微頷首。看來淑子姐原本是打算要逼我玩那玩意,但卻很不巧的遇到瞭維修,她便隻好放棄瞭她那邪惡的計劃。老實說這發展實在不壞,畢竟就算不做任何的改造,那號稱會用八倍重力加速度沖刺的U字型的雲霄飛車也是夠可怕的瞭。

  在排隊瞭約五分鐘後,我原本以為就要輪到我們瞭,但很剛好的是由在我們之前的一對情侶坐上瞭最後的兩個座位,所以我和承翰就隻好看著那載滿人的雲霄飛車開走,然後靜靜的等著它下一次回來。

  此時夕陽已經西下,整片天空因而從天頂到地平線附近都有著不同的色彩,那由灰藍到紅橘的色彩間層實在是好美好美。

  我就這樣呆呆的望著這理應每天都會出現、但卻沒有仔細瞧過幾次的風景好一陣子。隻能說出來玩還是會有著不一樣的心境,所以也能體會到些平常感覺不到的東西吧。

  原本我以為久久都沒有開口的承翰應該也是被這美的驚人的景色給震懾住瞭,沒想到一轉頭,我卻發現他其實是看向我這一邊。雖然他立刻就將頭撇開,但紅紅的耳朵還是出賣瞭他此時的心情。

  唔……

  老實說,在最開始知道現在的自己被承翰喜歡上瞭後,我確實有感到一股不舒服的感覺,但我想現在的我並沒有資格這麼覺得。

  其實,就算被我拒絕過瞭,承翰他還是很喜歡我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佳芊要騙我,但承翰應該是一直都沒有放棄要追我的念頭才對。

  所以,他才邀我出去吃飯,然後無微不至的照顧我。

  所以,他才找我一起念書,然後教我做功課。

  所以,他才跟我來遊樂園,然後因為跟我一起害怕、一起緊張、一起尖叫而開心到不行。

  所以--我就是靠著承翰對我的好感而有瞭照顧、有瞭指導、有瞭陪伴,因而得到瞭許多我其實不該得到的東西--畢竟我根本就沒有辦法予以回報。

  之前沒有察覺到他這份心意識還不打緊,但如果我現在還繼續如此,那根本就是在利用他瞭。如果真的這樣做,別說跟他作朋友的資格瞭,連當個人的資格都會沒有吧。

  我望著承翰,想把此時心裡的愧疚跟他坦白,但在這時雲霄飛車卻又回到瞭月臺。

  「走吧,小凌!」

  承翰開心地說。

  「恩。」

  我也硬是擠出瞭個笑容,暗自決定把這個嚴肅的話題留到今天行程的最後。

  在選擇座位的時候,一想到剛剛雲霄飛車就隻是很中規中矩的在軌道上奔馳,似乎沒有被做過甚麼特別的改造,我們很自然的就去選瞭最前面的位置,想在這最後的遊樂設施上體會到最大限度的刺激。

  隻不過待會要怎麼跟承翰說呢?就算讓他知道我有喜歡的人瞭也不能使他放棄,那麼我還能怎麼做呢?總不能很故意的疏遠他吧?雖然這可能對我和他都好,但未免也太殘忍瞭,那種突然莫名奇妙的被喜歡的人討厭的感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超級痛苦的。

  也許是不認為淑子姐有對這個設施動甚麼太誇張的手腳,所以我心中一丁點緊張感都沒有,就連機器要啟動時的警鈴聲在我耳邊大聲響著時,我仍在想著有關承翰的事。

  很難得的,我這次的思考十分專心,雖然工作人員好像有走過來對我們說些甚麼話,但竟然一個字都沒有進到我耳裡,一直在我腦中徘徊的仍是要怎樣才能在不傷到承翰的情形下讓他放棄追我的念頭。

  「欸,剛剛工作人員過來說甚麼啊?」

  在雲霄飛車緩緩啟動,開始往上爬的時候,我想起瞭這件事,便問著承翰。

  「這個嘛……」

  承翰看起來也沒有很認真在聽。「他好像說其實剛剛就已經是今天的最後一次瞭,接下來好像是要進行新設施的測試,但看我們排隊排很久瞭,所以說就破例讓我們玩玩看。」

  我感到背脊冒出瞭冷汗。

  「那…那個工作人員看起來精神很好嗎?」

  「呃,老實說根本就像剛嗑藥的樣子,眼神超呆滯的。」

  「下車!我們趕快跳下去!否則就完瞭!」

  我慌張到不行,因為淑子姐一定有對這玩意做瞭瞭不起的改造。

  「欸?為什--啊?這…這……」

  承翰馬上也進入瞭狀況,因為當仿造成蒸汽火車的車頭帶列車爬到瞭軌道的頂端後,我們就很震驚的發現它待會並不會就隻是左拐右拐、忽上忽下而已,而是會在經過一小段俯沖後,開到不知道哪時候多出來的軌道上,然後就連接到今天應該是在維修的G8。

  「不…不對啊!G…G8應該是懸掛式的雲霄…霄飛車啊,軌…軌道的設計…計……」

  承翰對於這兩者的無縫接軌很不能接受,我則沒像他一樣有著如此事實求是的精神,隻是很想打電話給學姊,跟她說我愛她。

  會死的吧!一定會死的吧!這玩意未免也太可怕瞭吧!看著那被加工過後、沒入雲端之中的軌道,我絲毫不認為自己能夠活下來。不用等它以不知會多快的速度沖下去,應該在爬坡的過程中,我就會因為過快的加速度而心臟麻痹瞭吧。

  「小…小凌……」

  承翰虛弱的對我笑瞭笑,看來他對於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到地球表面一事也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我…我能夠握著你的手嗎?」

  「恩!」

  我的右手立刻伸過去緊緊的握住承翰的左手,畢竟人死為大。

  「要…要是我們能活著回…回去,你…你可以--」

  「別說這種像在立死亡FLAG的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不等我吐槽完,雲霄飛車就用超乎想像的速度俯沖下去。

  「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啊!」

  我們一齊放聲尖叫。

  沖刺瞭五秒不到,雲霄飛車就開到瞭G8那U字型的軌道上,然後便開始往上爬。盡管如此,它的速度不但沒有減慢,反而還又加快瞭,使我覺得自己是處在一個附有軌道的火箭發射臺上。

  強大的加速度讓我的身子好像要陷到椅子裡一樣,由於它在設計時並沒有考慮到人體工學,所以我就因為被壓在那硬到不行的椅背上而痛的快飆出淚來。迎面吹來的風好大好大,除瞭讓我的耳朵無法聽見風聲以外的聲音外,眼睛也是快要睜不開來,但我還是努力的將雙眼撐出條細縫,好把握最後的機會多看看這世間的景色。

  我擠出全身的力量把脖子往左邊扭,好將視線由不見盡頭的軌道轉向離我越來越遠的地面。由於現在雲霄飛車已經爬到瞭很高很高的位置,所以我已經能瞧見原本讓人感覺大的無邊無際的遊樂園的全貌。至於還在裡面嬉鬧的人們,我除瞭理所當然的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外,他們的身影也小的幾乎讓我瞧不見。

  好高啊,這裡。

  好遠啊,世界。

  我想,我們現在的高度已經遠遠超過從高樓大廈往下望的等級瞭吧?因為沒出過國,所以我沒有搭飛機的經驗,但現在所看到的風景,應該是和從那小小的窗戶往外看時是一樣的吧?那種驚覺原來世界是長這樣的感動以及覺得世界上的一切都離自己好遠的孤獨應該也都是會出現在俯看風景著的人們的心裡吧?

  隻是--他們也會跟我一樣那麼害怕會摔死嗎?

  好可怕超可怕世界無敵可怕啊!從這裡摔下去一定會死的吧!而且不用等到落地,現在我如此脆弱的身子應該在空中就會解體、變成血肉模糊的肉塊加肉醬吧?這裡會因此而下起一場血雨嗎?還是在降到地面上前就會蒸發掉呢?嗚嗚嗚,淑子姐會來幫我收屍嗎?學姊會出席我的告別式嗎?她會到我的墳前上香嗎?她會傷心嗎?她會難過嗎?哇啊啊啊啊!我不要就這樣死掉啦!

  在這麼想的同時,恐懼終於使我的眼淚決堤,但在強風的吹拂下,淚珠一離開眼眶就立刻失去瞭形狀,消散在大氣之中。雖然說起來很不好意思,但要不是因為我全身肌肉都因為害怕而緊繃在一起的話,我想我大概早就失禁瞭吧。

  不知過瞭多久,雲霄飛車開始慢慢的減速,然後就來到瞭軌道的盡頭,它並沒有立刻就往後下墜,反而「哐當」一聲的被固定瞭起來。

  就這樣,我和承翰便呈身體與地面平行的狀態,被滯留在不知離地面比較近,還是離太空比較近的半空中。

  由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不再能看到地表的風景、而隻能看到有星光點綴著的晚霞和一望無際的雲海,所以我對於自己到底來到瞭多高的地方其實並沒有個概念--但對於我的心臟應該會在不久後就會停止跳動一事倒是確定到不行就是瞭,畢竟從這種高度自由落體下去絕對是怎樣也不可能會沒事的。

  「小…小凌……」

  承翰出聲喚我,我這才意識到他還是緊緊的握著我的手。

  盡管他根本就是用上瞭吃奶的力氣,但我卻絲毫不覺得疼痛,反倒因為能感覺到他的存在而感到一絲溫暖。

  我轉頭望向承翰,發現他的臉色慘白,雙唇沒有一絲血色。我想我自己應該好不到哪裡去就是瞭。

  「我…我們還活著呢。」

  承翰虛弱的笑瞭一笑。

  「對啊。」

  我也笑瞭,但幸存的感動在我心中沒待多久,恐懼就又跑瞭回來,而且還附帶著滿滿的歉疚,讓我感到自己的眼眶又濕瞭。

  「對…對不起,都…都是我…我找…找你來…來,才害…害你遇…遇到…到這…這種事情……」

  這話我真的是不吐不快。

  「才沒這回事。」

  承翰又笑瞭。「就算事情變成這樣,我還是超開心的喔。」

  「騙人!不用到這時候都還想著怎樣才會讓別人比較好過啦,你這個濫好人!」

  「我才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呢。」

  承翰反駁我,他說:「其實啊,有個問題我思考瞭很久很久瞭。」

  「是甚麼?」

  我吸瞭吸鼻子。

  「就是…唔,突然要講這個有點怪難為情的。」

  「說吧,再不說就沒機會瞭喔。」

  「也是。」

  承翰點瞭點頭,頓瞭一頓後他說:「我啊,一直都在想人為什麼要活著。」

  「……」

  我因為對話的層次突然提昇太多而無言瞭。

  「到底怎樣才算是個有意義的人生?應該要在這有限的生命中做過瞭什麼才能夠沒有遺憾?這問題我一直想一直想。雖然有的人會說追尋這答案就是活著的意義,但我覺得還是要有個具體的標準才能讓人比較安心。」

  「……所以?」

  其實我沒有多感興趣,純粹隻是不好意思打斷他。

  「但我想我現在所看到的、所想到得到的都還太少太少,對自己的瞭解應該也還不夠多,所以得出來的應該也不會是個正確答案--但我對這個答案還算是滿意就是瞭。」

  「……So?」

  我拚瞭命的忍住想打呵欠的沖動。

  「我先是想說要考上T大、有個好工作,但後來轉念一想就覺得那都隻不過是個過程,隻不過因為會害怕生活面臨匱乏才會讓我覺得它們很重要而已,我真正追求的應該是別的東西。」

  「……那麼是甚麼呢?」

  「愛!」

  承翰用無比認真的表情這樣說。「沒錯,就是愛!」

  ……

  恩,果然是讓人很難為情的東西啊……

  「當一件事能夠用利益的角度去衡量做與不做時,就代表它並非出自於本能、沖動的真正渴望,當然也就不可能是評價這生有沒有白活的標準。而不管我怎麼想,我也不認為我想跟心愛的人廝守終身的想法是出自於任何利益上的考量或它其實是成就任何事務的手段。所以,這件事,應該就是我這輩子非做不可的,而其他的,則就都無所謂瞭。」

  在深深吸瞭一口氣後,承翰看著我的雙眼、認真的說:「所以,對我來說,在此時,在人生的最後,能夠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其實就足夠瞭、已經沒有什麼好遺憾的瞭。」

  你這小子不要趁亂告白啊!我實在好想這樣吐槽,但還是隻能對他報以虛弱的微笑。

  不等我回話,承翰又繼續說:「但我知道這隻是我會這麼覺得而已。雖然不知道小凌你覺得哪件事是這輩子沒做會後悔的,但不管怎樣,小凌你在生命的最後,想要陪伴著的那個人,一定……不是我吧?」

  「承翰……」

  他此時脆弱的表情讓我好心疼。

  「在今天早上接到你的電話時,我真的好開心。雖然很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如此的壞心眼,但其實我還是有偷偷的在期待你是不是跟你學姊吵架瞭。見到面後,雖然我就知道事情絕非如此,但一想到能夠跟你像情侶一樣的在遊樂園裡玩上一整天,我還是怎樣也失落不起來,心中全是興奮--但,這應該讓你很困擾吧?」

  「才…才沒……」

  「還說我是濫好人,是濫好人的是你才對吧。」

  承翰笑瞭,但笑的好悲傷。

  「雖然我也知道在我們的關系中有一條明顯的界線在,但我還是會一直想跨過去。好想跟你說更多的話,好想跟你有更多的時間相處,好想跟你更親近,好…好想在你想最重要的人時,那…那個人會是……我。」

  「承翰,那…那是不可能的……」

  我的心因為可以預見他的受傷而好痛好痛,但還是隻能把該說的話說出口。

  「我知道啊。」

  承翰又虛弱的笑瞭一笑。「所以在早上玩的這麼開心,讓我不禁覺得自己又更喜歡你的時候,我才問瞭你對你學姊的想法,想說能不能因此讓自己死心,但……」

  「我做不到啊……」

  承翰的眼眶好紅好紅,就像快要哭出來瞭一樣。他說:「我就是好喜歡你,每分每秒想的都是你。雖然知道你不會喜歡上我,而且我的喜歡會讓隻把我當朋友的你很困擾,但我還是好喜歡你。我喜歡你的可愛,喜歡你的笨拙,喜歡你遇到困難時會依靠我;我喜歡你笑的樣子,喜歡你愛吐槽的習慣,就連你想著愛人時的表情,在我看來也是如此的有魅力--就算那個人不是我也一樣。」

  「所以,盡管再過不久就要掛掉瞭,我心中還是一點緊張害怕都沒有,因為,我的心裡早就被你給塞滿瞭,無法在想些甚麼別的東西瞭啊。」

  在把不知道悶在心裡多久的話全說出來後,承翰的表情舒坦瞭些。看著這樣的他,我也不禁反省起自己是不是也有些什麼該說而沒說的話。

  哐當一聲,雲霄飛車開始緩緩的往下滑,我們倆人的生命也就這樣進入瞭倒數的階段。

  我閉上瞭眼睛,用著不知還剩多少的時間專註地思考瞭起來。

  如果,我生下來就是女的……

  如果,學姊並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那麼,當像承翰這麼好、這麼喜歡我的人向我告白時,我會給他甚麼回應呢?

  因為有感於這話再不說,可能就沒有機會說瞭,我在深深地吸瞭一口氣後開口:「承翰,雖然這輩子是不可能瞭,但…但如…如果有下輩子,如果我們還是相遇瞭,如果你還是喜歡上瞭我,那…那麼……」

  「我一定會跟你在一起的!一定!」

  我把承翰的手握的更緊,想讓他知道我絕對不是因為同情、不是因為想讓他比較好過才這麼說,純粹是因為我知道他是那麼樣的好,絕對絕對是會讓我心動的。

  「真的嗎?」

  承翰破涕為笑。「那這樣的下輩子實在是超讓人期的呢。」

  「恩恩。」

  我的嘴角也微微的上揚。

  就這樣,我們兩個就這樣帶著笑容,手牽著手的迎著由下往上吹的風,開始向遙遠到不行的地面墜落。

  《承翰線--BadEnd》十分鐘後……

  「呃,是我的錯覺嗎?車子的速度好像完全沒有變快過啊……」

  承翰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窘迫。

  「對啊,該不會它就會這樣穩穩的回到地上吧?」

  老實說我心中也完全沒有幸存的感動,有著的隻有……

  好想死啊!剛剛是因為覺得要死瞭才敢把那種話說出來的,要是知道會活下去,誰敢說那種肉麻兮兮的話啊!好惡心!超級惡心的啦!這樣叫我以後用甚麼態度面對承翰啦?而且不隻是我,承翰他應該也沒好到哪裡去吧?說甚麼「因為跟你在一起,所以死瞭也無所謂」,他以為是在演言情小說喔?說瞭那種話會成為一個人的黑歷史吧?以後回想起來會覺得超級無敵尷尬吧?哇啊啊啊啊!好想死啊!誰來讓我們趕快死一死啊!就這樣帶著美好的回憶掛掉不是很棒的嗎?這種以為到瞭終點才發現馬拉松隻跑瞭一半不到的感覺超糟的啦!

  「欸,小凌……」

  「恩?」

  「我…我們把…把剛剛說的話都忘掉,以後就隻是單純的做朋友吧?」

  「好好好!就這麼說定瞭!」

  我連忙用彷佛要把頭搖下來的氣勢點著頭。

  能有承翰這麼明理的朋友真的太好瞭!我握緊瞭右拳,心中感動不已。

  由於雲霄飛車那烏龜般的速度,等我和承翰終於平安回到地面上時,時間已經剛過瞭遊樂園關門的時間,我和承翰連忙快步沖到出口,但卻很不幸的發現最後一班車已經在不久前跑掉瞭。

  「死瞭,那這樣要怎麼辦啊?」

  承翰抓瞭抓頭。

  「打電話回傢求救?」

  「我爸媽帶妹妹回老傢去瞭,今天都不在的說……」

  「唔,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就是瞭……」

  我很清楚淑子姐絕對沒有那麼好心,雖然她其實很有可能為瞭看我出糗的樣子而就在附近就是瞭。

  「那怎麼辦啊?從這裡叫計程車回臺北的錢應該多得很嚇人吧?」

  「會不會要一千塊啊,我身上連一半都沒有的說。」

  「我也是……」

  「傷腦筋,唉~」我和承翰很有默契的一起嘆瞭一口氣。然後我就基於垂死掙紮的心態又去檢查一下淑子姐給的牛皮紙袋,想說裡面會不會除瞭回程的車票外還有什麼能派得上用場的東西。

  出乎我意料的,還真的有,隻不過……

  「欸,承翰……」

  「恩?」

  「呃,那個,如…如果…如果要…要住下來的話?你…你會介意嗎?」

  我拿出瞭遊樂園附屬飯店的住房卡。。

  「好滿足!超滿足!世界無敵滿足!小妹子今天實在慘的好精彩啊!」

  吉川淑子手握著方向盤,心情愉快的自言自語著,讓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李佳芊實在很擔心她師父會不會因為太過亢奮而沒能好好駕駛。

  與吉川淑子相較,李佳芊的心情雖然說不上糟,但也絕對不是能說是好,除瞭因為她對於在今天陪著小凌的人不是自己而很沮喪外,更因為她覺得自己讓她的兩個友人渡過瞭如此尷尬的一天而感到十分的良心不安。

  「別難過瞭啦,小徒弟。」

  吉川淑子雖然是在安慰人,但她臉上的表情還是快樂的很不像樣,她說:「你瞧,他們兩之間的死結已經可以說是完全解開瞭吧,之後你們三人應該就像過去一樣輕松愉快的相處瞭吧?」

  「也是……」

  李佳芊微微頷首。

  「隻不過承翰小哥也真沒用,有這麼好的機會他竟然也無法成功的把小妹子她攻略下來。」

  「這很難吧…先不說小凌他其實是男的好瞭,他實在太愛他學姊瞭不是嗎?」

  在聽到小凌說他是如何的喜歡林亭雲時,李佳芊就感到自己的心碎成一塊一塊瞭,胸口中剩下的情感更是隻有滿滿的絕望。

  「哎呦,別這麼容易放棄嘛!有點自信好嗎?而且為師一定會好好幫你的呦!」

  「少來,你隻是喜歡制造小凌的困擾並想一起捉弄我而已吧?我們來佈置時那些遊樂設施沒被弄的那麼可怕吧?你是不是在之後又有再來改造一次?」

  「哎呦呦,別把妾身想的那麼壞啦,妾身隻是後來又覺得還得再加把勁嘛!你看看,在經過妾身的巧手後,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顯得很有效?小妹她豈不是在自以為看穿瞭妾身的企圖後就放松瞭戒心,然後就在兩人一次次的肢體接觸中開始搞不清自己於承翰小哥真正的距離,所以在面臨生死關頭之際,她糊裡糊塗的就認為自己真的會喜歡上承翰小哥。你信不信,要是他們兩人就這樣掛瞭,他們一定就會手牽著手一起去投胎呢!」

  「好好好,你最行,你最棒,尤其是整個計劃在最開始的地方就失敗瞭這點!」

  「……對不起,妾身隻是一條芋蟲……」

  吉川淑子心情立刻變的很低落,那劇烈的情緒轉變讓李佳芊覺得莫名的有趣。

  雖然有些嗜虐心理冒瞭出來,但李佳芊的S屬性畢竟還是後天養成的,所以她最後還是決定轉移話題,她說:「隻不過放著他們兩人住同一間房會不會出事啊?」

  「你是在擔心承翰小哥嗎?在妾身看來,他的人品應該不會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才對。至於妾身那親愛的小妹嘛……應該也不會吧,不管是基於不知道她有沒有的少女矜持還是同性相斥,她應該都不會想跟自己的男性友人做那檔事吧?」

  「但小凌他最近好像都處在很欲求不滿的狀態呢。」

  「哎呦呦,小徒弟你別對小妹她的自制力那麼沒信心啦!」

  「但小凌她…她上次也跟我做……」

  「那是因為對象是你,她才會那麼容易就被推倒啦!」

  「要是是這樣就好瞭……」

  李佳芊對吉川淑子的話采保留的態度,因為她很清楚有跟小凌發生過關系的人絕對不止自己一個。

  「總之小徒弟你別擔心啦,不會發生什麼事的--啊!還好那時候你否決瞭妾身設計的愛愛小套房的提議,而放瞭正常房間的房卡進去,否則不出事才怪呢!」

  聞言,李佳芊的神情立刻變的有點尷尬,吉川淑子註意到瞭她徒弟不自然的沉默,便顧不得現在自己正開著車,而斜眼瞪著李佳芊。

  在那銳利的目光下,李佳芊結結巴巴的說:「其…其實啊,我…我之…之後…又…又改放瞭那…那間有問…問題的耶。」

  「這……」

  魔法師和她的弟子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