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噠啦～啦啦～呼噠啦啦──嗝！」

　　在周日的清晨，吉川淑子帶著滿身的酒氣，一邊哼著不成調的歌一邊爬著樓梯。雖然一整晚都在居酒屋、夜店等地方渡過而徹夜未眠，但她並沒有露出一絲疲態，精神仍是維持在十分亢奮的狀態。

　　「小妹──嗝──實在太過分瞭，竟然那樣質疑妾身對大叔的愛，妾身才不是為瞭營造個人形象才用奇怪的第一人稱或把自己愛大叔的事掛在嘴邊呢！妾身就是隻愛大叔嘛！喜歡中年男子的成熟、穩重錯瞭嗎？喜歡他們的閱歷豐富不行嗎？妾身就是超愛那處在年輕與衰老間的模糊地帶、混沌不明的大叔嘛！這樣是錯在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吉川淑子歇斯底裡的吼著，聲音在樓梯間回蕩來回蕩去，讓住在三樓、正準備要去運動的王太太嚇得趕緊退瞭回來並將開瞭的門關上。

　　「而且那些──嗝──店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裡面全都是一些乳臭未乾的年輕人啊？小鬼就該滾回傢找媽媽吃奶啊！妾身可不是特地去那虐待肝啊！妾身是要去看能不能遇到優質大叔好讓我忘掉早上失戀的傷痛啊！嗚嗚！說到這個就難過！為什麼妾身跟你──嗝──會是在此時相遇，要是早個十幾年，那時你未婚，我──恩，那時妾身才十歲出頭耶，這好像有點犯罪的味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那不重要啦！不管啦！不管啦！妾身要遇到好對象啦！馬上就要啦！」

　　吉川淑子一邊耍賴似的說著，一邊拿出鑰匙開瞭傢門。

　　「好過份，太過份，這個世界實在──啊呀！這是怎麼一回事？」

　　吉川淑子發出一陣驚呼。原本她以為自己的心情若說是世界第二低落，就沒有人能敢稱第一瞭，但當她一走進屋內看見瞭她的小妹以及小徒弟時，她才發現自己的煩惱似乎沒有那麼嚴重。

　　「我竟然跟佳芊做瞭，我是變態嗎？我明明就是男的啊，我怎麼會先主動去推倒男生時的佳芊，然後又被她推倒瞭，反抗啊反抗，我怎麼會不用力去反抗而就讓事情發生瞭呢？佳芊頂著的是我的臉耶，跟自己做愛是哪招啊？而且我竟然還讓她射在裡面，要是懷孕瞭怎麼辦？爸爸媽媽都是自己是怎麼一回事啊？話說這是我第幾次出軌瞭啊？我明明都有學姊瞭，怎麼還讓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是畜牲，我是垃圾，我的靈魂一定跟大便一樣又臟又臭，我怎麼還待在這裡，我應該要去下水道啊，像我這種不要臉的東西不就該跟排泄物放在一塊嗎？啊，好想死啊，這麼醜陋惡心的我真的應該要去死一死啊！要是我死瞭，空氣應該會變乾凈吧，水應該會變好喝吧，太陽光應該會變得不會太熱又剛好能使人溫暖吧，戰爭、饑餓還有貧窮應該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吧！我還坐在這裡幹嘛？我應該要趕快去頂樓跳下去才對啊！啊！不行，這麼骯臟污穢的我死在這會害房子變兇宅的，房東先生人那麼好，淑子姐忘瞭繳房租他也不會生氣，我不能害他的房子租不出去啊。我得想個不會給人添麻煩的死法才行，唉！我怎麼會那麼沒用呢，竟然連去死一死都做不到啊！我是個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廢物……」

　　吉川凌蹲坐在沙發上，一手抱著膝蓋，嘴巴則咬著另一隻手的拇指指甲，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負面情緒讓吉川淑子不寒而栗。

　　天啊！小妹她是怎麼瞭？吉川淑子很慌，她轉頭望向瞭坐在沙發另一角的徒弟，想問問到底是發生瞭什麼事情，這才發現她的情況似乎沒有好到哪裡去。

　　「爸爸，媽媽，女兒對不起你們，竟然跟人發生關系瞭，你們當初是那麼的相信我才讓我一個人留在臺灣，我卻背棄你們的信任做瞭這種事，女兒我好不孝啊，我真該在神主牌前跪個三天三夜啊！而且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竟然比起處女之身先脫離瞭處男之身瞭，雖然我口口聲聲都說自己是為瞭朋友犧牲奉獻才變成這樣，但我這不是當男生當的很爽嗎？啊，原本還以為自己沒問題的，但看來我還是敗給瞭那骯臟的欲望瞭啊，真沒想到我的意志力會那麼軟弱，那麼禁不起誘惑啊。唉，而且那隨便的過程是怎麼一回事？竟然在浴室互相摸一摸就上床瞭。那可是第一次耶！最最最寶貴的第一次耶！不是應該一早約在車站，然後我因為做瞭不太習慣的梳妝打扮而遲到瞭一下，在我帶著可愛的表情道瞭歉後，你便笑笑的接受瞭。過馬路的時候，因為要變燈瞭，你就拉起瞭我的手，由於這樣的肌膚之親，我的心跳微微加速，我望向你不敢轉過來看我的臉，發現上面也有點紅暈，真可愛啊，害羞時的你。在看完畫展，去完博物館後我們到瞭咖啡廳用午餐，你點的是黑咖啡以及三明治，我則隻點瞭一杯熱巧克力，因為我不想在你面前露出狼吞虎咽的樣子。在我從書架那拿瞭幾本雜志回來、問你要看哪一本時，你從包包裡拿出村上春樹的海邊的卡夫卡。看著看著，你突然說你有一天也想要逃去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我沒有回話，但在心中偷偷的希望你的夢想會實現，並更希望當你真的到那個地方時，我能陪在你的身邊，成為唯一你認得的人。用過餐後，你看看外面開始變色的天空，說要趕緊出去曬曬最後的太陽，盡管心裡有些不願意，但我還是跟你走瞭出去。很不幸的，我的預感立刻成真，嘩啦啦的大雨從天空傾瀉而下。盡管馬上跑到瞭一棟老舊矮房黑瓦制的屋簷下躲雨，我們還是都被淋成瞭落湯雞。因為被搞的一身狼狽、不能在你面前保持美麗可愛的樣子，我抽抽噎噎的哭瞭起來。你原本有些不知所措，但馬上就會意過來，你先是伸手撫去瞭我的淚珠，然後說我哭時雖然也很可愛，但你還是比較喜歡我的笑顏。我不管，我就是要哭。因為喜歡你哄我，所以我使著性子。看著這樣的我，你笑瞭，然後走進瞭傾盆大雨之中。為什麼？我傻眼瞭。深深的吸瞭一口氣後，你開口說：佳芊，不管被淋的多濕，不管被搞的多狼狽，因為你就在我面前、在我身邊，所以我都覺能毫不在意，隻要你就待在我手伸得到的地方，我就覺得自己已經擁有瞭全世界，其他的事情都沒有必要去管瞭。此時的雨很大，世界的一切都因此像蒙上瞭一層紗一樣，但你說話時的面容卻清晰的映在我的眼裡；此時的的雨很大，雨聲蓋過瞭所有其他的聲響，但你話語的內容卻清楚的傳進瞭我的耳裡。我破涕為笑，然後也走進瞭雨中、走進瞭你的懷中。我也是，隻要你抱住瞭我，我就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瞭。我輕聲說著，然後我們接吻，一次又一次的接吻，你的手放到瞭我的身……」

　　佳芊無力的靠在沙發上，盡管她的眼睛是睜開的，但卻沒有一絲的神采，不斷碎碎念著而上上下下動著的嘴巴是她全身看起來唯一有生氣的地方。

　　聽著聽著，吉川淑子大概瞭解瞭發生瞭什麼事情，她搔瞭搔頭說：「這…這吐槽點實在太多瞭，反而因為不知道要從何下手而無法吐槽啊……算瞭，不管她們瞭，妾身還是去先去吃個早餐吧。」

　　吉川淑子正要轉身，卻感覺到有兩道銳利的目光移向瞭自己，她的腳步因而無法跨出。

　　「呃？」

　　吉川淑子對著她的小妹還有徒弟硬是擠出瞭一個尷尬的微笑。

　　「真過分啊，自稱是別人的大姐，卻在小妹想尋死的時候轉身就走。」

　　「真沒用啊，威脅利誘的要當別人的師父，卻在徒弟苦惱時不幫忙授業解惑。」

　　「她的確很沒用啊，都二十好幾瞭，竟然連做菜都不會。」

　　「對啊，別說做菜瞭，她連掃地都不會呢。雖然自稱是專業人士，但她專精的范圍好像有點過小啊。」

　　「沒錯沒錯，她口口聲聲的說自己是天才，但一想到她連用手機打電話都花好久的時間才學會就讓人很難相信呢。」

　　「的確呢，你知道嗎？她……」

　　「對不起……」

　　吉川淑子跪瞭下來，但她道歉的對象並非眼前的兩人，被她們話語而喚起的酸楚加上還在血管中占很高比例的酒精讓她想要對整個世界表達歉意，她又說：「妾身就是那麼沒用，妾身是吉川傢的累贅，難怪母親大人不讓妾身繼承傢業，而要妾身離傢去拜師。妾身空有好的資質，腦袋卻少一根筋，做事前都不先想清楚，難怪師父會背棄隻要取得贗品師稱號就要將工坊讓給妾身的約定，因為他也會怕招牌被砸掉嘛。妾身真是個廢物啊，既邋遢又懶散，難怪到現在都交不到男朋友，沒有人會喜歡完全不會做傢事的女人嘛，雖然冒失天然似乎是種很受歡迎的屬性，但這跟妾身走冷艷外表的風格實在搭不起來啊！怎麼辦，妾身就要奔三瞭，警報已經在耳邊響啊響的，卻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誰來告訴妾身未來的路怎麼走啊？妾身好彷徨，好迷惘，妾身好需要一盞明燈啊！妾身不知道未來在哪啊！妾身也是會想要有人疼、有人愛……」

　　就這樣，吉川傢的一天，就在三個（？女人的自怨自艾中開始瞭。

　　「啊，肚子餓瞭。」

　　臉朝下的趴在Ｌ型沙發較長那塊上的淑子姐這樣說。

　　「對啊，好餓哦，小凌我要吃昨天剩下的面. 」也是臉朝下的趴在Ｌ型沙發較短那塊的佳芊這樣說。

　　「要吃飯就自己去弄，你們這兩條懶蟲！」

　　因為沒空間瞭，所以隻好委身在木頭地板上的我恨恨的說著。

　　不久前，碎碎念瞭好一陣子的淑子姐也許是終於受到瞭體內酒精的影響，有瞭一絲睡意，便一邊嚷著尊師重道一邊走去把佳芊從沙發上趕瞭下來。原本我以為自己是處於坐山觀虎鬥的安全位置，沒想到接著佳芊就走來向我主張女士優先，把我從沙發上拉瞭下來。

　　太過分瞭！淑子姐平常把我小妹小妹的喚來喚去，卻在我被這樣欺侮時充耳不聞。佳芊也好壞，昨夜把我當個寶似的捧，現在卻把我像垃圾一樣的踢開，她果然染上瞭男人的惡習瞭啦！做愛前後態度差那麼多實在太過分瞭！我咬牙切齒的輪流瞪著她們，但她們卻將頭埋在沙發的凹陷中，毫不理會我充滿恨意的目光，我也隻好無奈的改在地板上繼續進行剛剛的懶散行徑。

　　在我們三個浪費美好光陰的同時，類似的爭執不斷發生，但每次都是在將事情互相推來推去後不瞭瞭之，完全沒有任何一丁點有建設性的作為。我開始懷念前幾個禮拜天跟學傢姐出遊的行程是多麼的充實，以及多麼的…色情，唉，學姊實在好糟糕啊。

　　「叮咚！」

　　在我腦中開始被黃色思想占滿時，電鈴的聲音傳瞭過來。

　　「徒弟去開門。」

　　淑子姐率先發難。

　　「小凌去。」

　　佳芊毫不猶豫的將事情推到瞭我身上，讓我覺得她在懶惰這件事上，的確有得到淑子姐的真傳。

　　「一定是奇怪的推銷員啦，不理他也不會怎樣啦。」

　　受到她們的影響，我也勤勞不起來。

　　「不，小妹你去。」

　　「為什麼！」

　　我埋怨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成為這個傢地位最低的人的命運。

　　「不是在欺負你喔。」

　　淑子姐頓瞭一頓說：「是你的學姊來瞭。」

　　「啊？學姊？」

　　聽到關鍵字，我立刻從地板上彈起，然後沖到瞭門前，我墊起瞭腳尖，透過貓眼往外望，就看到掛著燦爛笑容的學姊站在門外，手放在身後、身子左右左右的轉啊轉，那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誒誒誒！學姊怎麼會跑過來瞭？」

　　我慌張的問。

　　「鬼才知道，小妹你直接去問她不是比較快嗎？」

　　淑子因為將頭埋在沙發裡，所以聲音聽起來全是糊成一片，但她對這件事的毫無興趣倒是表達的一清二楚。

　　這可不行啊，不管學姊是因為什麼原因而突然到訪，但傢裡的這副模樣可不是能夠見人的啊。我看看屋內，雖然我三天前才有好好打掃過一次，但現在又已經有亂成一團瞭，而且沙發上又躺著如廢人一般的淑子姐以及佳──「要趕快把東西收一收嗎？」

　　佳芊問。我很驚訝的發現她已經坐直瞭身子，身上不但沒有瞭剛剛的頹廢氣息，好像還有種如臨大敵的緊繃感覺。

　　「麻煩瞭，然後如果你可以把淑子姐搬回她的房間的話，我會超感謝你的。」

　　「好過分！小妹你超過分的，妾身難道是個見不得人的存在嗎？」

　　淑子姐一邊抗議一邊像條蟲一樣的扭著身子，過去營造出來的成熟形象已經徹底崩壞瞭。

　　「你是！隻要去照照鏡子你就知道為什麼瞭！」

　　「徒弟！小妹她欺負人啦！」

　　淑子姐抬頭望向佳芊，求救似的說。

　　「師父，雖然我很不願意這樣說，但現在的你滿身酒味又邋遢到不行，你現在的服裝儀容根本就是流浪漢等級的，如果不想丟臉的話還是趕快去整理整理吧。」

　　「哇啊啊啊啊！你們好過分啊！」

　　淑子姐再度進入耍賴模式，而且看起來完全沒有想移動身子的打算。在跟佳芊對望一眼，一起嘆瞭一口氣後，我就隻好面對現實，伸手轉開瞭門把。

　　「小凌凌凌凌凌凌凌凌凌凌凌！」

　　一看到我的臉出現在門後，學姊就這樣愉快的叫著。

　　「學姊早啊～」在我展現演技來掩飾對於學姊來訪的不知所措的同時，我在心中仍盤算著要怎麼跟她解釋傢裡的情形。

　　「你傢住址是我跟爸爸問來的，我剛剛有先打電話過來，但都沒人接呢。」

　　死瞭！剛剛我們三人在耍廢時沒接到的電話原來那麼重要！

　　「通常這樣應該會認為沒人在傢吧？」

　　我用吐槽來逃避去解釋沒人接電話的原因。

　　「的確是啊。」

　　學姊點瞭點頭後說：「但我實在太想看到小凌瞭，盡管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想放過，比起來白跑一趟真的不算什麼。」

　　「唔！」

　　湧上心頭的甜蜜讓我說不出話來。

　　「現在還有別人在傢裡喔？」

　　學姊問，說話前她的鼻子抽動瞭幾下，該不會是聞到淑子姐的酒味瞭吧？

　　「恩。」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還是點瞭點頭。「我姐姐還有一個朋友也在。」

　　一邊說我一邊退到門後，準備讓學姊進屋。

　　「不不不，不用麻煩瞭，我今天隻是替峰峰他送個東西來而已，馬上就要走瞭。」

　　「誒？阿峰？送東西？」

　　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這個。」

　　學姊向我遞來瞭一個紙袋。「我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峰峰說要是我偷看的話就要把烏鴉拿去丟掉。」

　　「烏鴉？學姊有養鳥？」

　　我在接過紙袋的同時發問。

　　「那是我的一個佈偶，是我的寶貝喔，當然啦，小凌還是比它重要的多。」

　　「學姊！」

　　一股暖意又湧瞭上來，我實在很佩服學姊能夠把那麼肉麻的話輕易說出的說話技巧。

　　看著開心到說不出話來的我，學姊淺淺的笑瞭笑，然後開口：「好瞭，該做的也做瞭，我這就告辭瞭啦。」

　　「真的不進來坐一坐嗎？」

　　我問。

　　「不瞭。」

　　學姊笑著搖瞭搖頭說：「我沒先說就跑來打擾還是不太好啦，雖然很想看看小凌的傢裡，但還是等下次吧，掰掰啦，小凌。」

　　「恩，明天學校見！」

　　我也向學姊道別。

　　在關上門後，我仔細的端詳起拿在手裡的紙袋，它在開口的地方除瞭折瞭好幾折讓人無法看到裡面之外，竟然還在上面封上瞭蠟，讓紙袋具備瞭中世紀時最高程度的保密能力，我實在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東西需要搞成這樣。

　　盡管看得出阿峰是費瞭不少苦心才封好這個袋子，但我還是粗魯的將其撕開，畢竟我並不覺得他的努力是什麼需要珍惜的東西。

　　然後，我往裡面一看──「呃。」

　　我的嘴角抽動瞭幾下。

　　那是我的衣服。也就是三天前在跟阿倫、阿毅做瞭那檔事後，被弄臟而阿峰幫我換下的衣服。看來他似乎很好心的把衣服洗過、燙過，並折的有棱有角、整整齊齊的放在袋子裡。

　　唔，這的確是得好好保密、絕對不能讓學姊知道的東西啊，否則天知道又要說多少謊才能朦混過去。

　　但是──既然如此，他幹嘛托學姊送過來啊？我歪瞭歪頭，想瞭一下子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唉，看來我還是跟不上他的思考，而且應該也不會有跟得上的一天啊。我在心中這樣感嘆著。。

　　在林亭雲走後沒多久，李佳芊也覺得是時候離開師父傢裡瞭。原本吉川凌有邀她留下來吃完午飯再走，但在考慮到也是時候去吉川凌男生時的傢露個臉，她便覺得還是早點走比較好。

　　「小徒弟你現在可以自己用變身魔法瞭吧？妾身現在神志很不清楚啊，難保會出什麼錯把你變成河馬之類的。」

　　吉川淑子依舊是處於酒醉的狀態。

　　「我真慶幸我的確做得到瞭。好啦，我走啦。」

　　在跟師父以及友人告別的同時，李佳芊在心底感嘆著酒精那可怕的影像力。

　　「嘿！」

　　在走出公寓時，李佳芊聽到瞭叫喚聲，她往聲音的來源一看就發現小凌的學姊，也就是林亭雲正往她走來。

　　雖然兩人沒打過照面，但因為以前有看過照片，而且剛剛才聽到過聲音，所以李佳芊知道她是誰。但相對的，自己的身份林亭雲應該是不知道的。如果她是看見自己從同棟公寓走出來，就因此而認定自己與吉川凌有關系未免也太牽強。

　　也許是看出瞭李佳芊的疑惑，林亭雲說：「你就是剛剛在小凌傢的朋友吧？我在你身上聞到瞭小凌的味道瞭呢！」

　　「哈？那不是人類的鼻子做得到的事情吧！」

　　雖然有瞭解答，但李佳芊不太能夠接受。

　　「誒誒誒！你不相信？這是真的啦，你不信就去買副撲克牌，叫小凌隨便摸幾張，我保證我一定能夠挑得出來──哎呀，這不重要啦，你有空嗎？我想跟你聊一聊！」

　　不等李佳芊回答，林亭雲就伸手拉住瞭她。由於一時之間想不到拒絕的理由，李佳芊便任自己被林亭雲拖著走。

　　盡管正處於被誘拐或是綁架的狀態，但在這過程中，李佳芊在腦中一直在思考的卻是個跟自身不太相關的事。

　　究竟，林亭雲不正常的部分到底是鼻子，還是──她那對於自己友人超乎常理的愛呢？。

　　唔，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她真的超美的啊！除瞭腿比較長之外，我跟她比什麼都是穩輸的。看著菜單的同時，李佳芊偷偷的打量坐在對面位置的林亭雲，然後默默的在心底發表感想。

　　幾分鐘前，林亭雲一邊嚷著該吃午飯瞭，一邊把她拉向瞭這間有在賣簡餐的咖啡店。其實這傢店是李佳芊從前天第一次經過後就蠻想來光顧的，所以她對於林亭雲的自作主張並沒有感到不悅，並順從的跟瞭進去。

　　兩人坐定位後，服務生便送上瞭兩杯水以及菜單。李佳芊快速的翻瞭一遍，東西都不便宜，很符合店裡典雅又不失高貴的裝潢，也超適合眼前這位除瞭有著美貌，而且氣質出眾，看起來就是大小姐中的大小姐的林亭雲。

　　「決定好要什麼瞭嗎？」

　　綁著馬尾的年輕女服務生臉上掛著親切的笑容問。

　　「我要這個。」

　　李佳芊點瞭個燉飯。雖然自己有著從青梅竹馬傢裡以及自己父母那共兩份生活費，那價錢其實還是算太貴，但她實在不願意在林亭雲面前顯瞭個窮酸樣，所以就硬著頭皮點瞭下去。

　　「那小姐要什麼呢？」

　　服務生將身子轉向林亭雲。

　　「呃，再給我一杯水就好，我要溫的。」

　　林亭雲尷尬的說。

　　「哈？」

　　李佳芊對於這想像外的展開傻眼瞭。

　　在服務生走後，林亭雲小聲的開口：「其實我口袋裡隻剩回傢的車錢瞭呢。」

　　「那你幹嘛挑這種擺明就貴死人的店啊？」

　　「因為我感覺到你肚子餓瞭嘛，而且看你好像蠻想來這傢店的說──唔，但都是我猜的啦，如果錯瞭我跟你道歉。」

　　「不必瞭，反正錢都花瞭。」

　　李佳芊裝出生氣的樣子，其實她心底是很訝異林亭雲的第六感實在是準到不行。

　　「雖然很貴，但這裡真的很不錯呢，店裡的一切都讓人好舒服喔。」

　　林亭雲一邊說一邊轉動著頭，望著店裡的每個角落。盡管她露出的是對這一切都感到新奇的表情，但李佳芊並不因此覺得她像是個土包子，反倒覺得這是因為她其實是個不常走出深閨、沒見過世俗一切的公主。她那有點興奮的表情很可愛，淺淺的露齒笑燦爛的讓李佳芊覺得自己像是在直視太陽一樣。

　　好耀眼啊！耀眼到讓人覺得刺眼瞭啊！李佳芊實在很想伸手去遮蓋住雙眼。

　　「真希望有天能夠請小凌來這裡吃飯，但這應該光靠省錢是做不到的吧，可能得去打工瞭呢。」

　　也許是想到心上人的緣故，林亭雲散發出來的光芒又更強烈瞭。

　　不行瞭！再讓她發光下去，我一定會受不瞭而選擇奪門而出啊！

　　於是，李佳芊開口問：「那你是想找我聊什麼啊？」

　　「恩。」

　　在將雙手交叉於胸前，做瞭個思考的動作後，林亭雲回答：「其實也沒什麼耶。」

　　「啊？」

　　李佳芊再度傻眼。

　　「你是小凌很好很好的朋友對吧？」

　　林亭雲很突然的發問。

　　「呃，對啊，我們一起長大的。」

　　李佳芊撒瞭個其實是實話的謊，但想想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所以她又問：「小凌有跟你說過我的事？」

　　「沒有。」

　　林亭雲搖瞭搖頭。「但我從和她的對話中推測出她有兩個很要好的朋友，一男一女，而且很有可能是小時的玩伴之類的，雖然有好一陣子沒有聯絡瞭，但他們還是在她心中占著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我想你應該就是其中一人吧。」

　　聞言，李佳芊差點因為太過驚訝而把剛喝下去的水吐出來，她說：「這種事推測的出來？」

　　「別人我不敢保證啦，但因為是最喜歡的小凌，所以當然做得到。」

　　林亭雲錯把李佳芊的吐槽當作恭維，便很開心的回應著，她又說：「而且你真的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樣呢。」

　　「你是說在見到我之前你就從小凌那猜出我的長相瞭？」

　　李佳芊實在無法相信。

　　「不隻長相，還有許多事情哦！」

　　「好！我的血型？」

　　「Ａ型！」

　　「幹！真的假的？不算不算，四分之一要猜中也不是什麼瞭不起的事。恩，我想想，好！我的星座是？」

　　「獅子！」

　　「十二分之一也能中？不，這可能是你剛剛觀察出來的。這樣好瞭，你說說看另一個朋友的事！」

　　「他不管哪一點都比小凌優秀，而且不知為何小凌還有點介意他連長相都比自己帥這件事。但盡管自己完全比不上他，相處時常常會感到有壓力，但小凌還是很開心他願意把這麼廢材的自己當朋友，所以非常重視跟他的友誼──唔，但這我是不太明白啦，畢竟小凌長得那麼可愛，卑劣的男生靠近她一定都是不安好心眼，那種人有什麼好珍惜的啊？」

　　太扯瞭，這傢夥是打哪來的名偵探啊？其實林亭雲的話說到一半時，李佳芊就因為呆掉瞭而沒再繼續聽下去瞭，所以自然沒去附和或是反駁林亭雲最後的提問。

　　「怎樣？我說得有錯嗎？」

　　林亭雲又問，態度就像資優生回答瞭老師問的簡單問題，與其說是想要正確的解答，不如說隻是在等著得到肯定而已。

　　「你超強的。」

　　雖然很不願意，但李佳芊還是點瞭點頭，她向來就不喜歡也不擅長撒謊，她感佩的又問：「你不會什麼事情都知道吧？」

　　「不是全部的事情，我隻知道有關小凌的事情！」

　　「你有病……」

　　其實李佳芊的話語沒有一絲貶意，她隻是純粹的發表感想。

　　「恩！一分鐘不想小凌就會死掉的病！」

　　林亭雲很開心的回應，似乎把那當成一種誇獎。

　　這時，一個高高帥帥的服務生為李佳芊送來瞭餐點。剛做好的燉飯上頭還微微冒著煙，看起來正處於最為可口的狀態。

　　李佳芊迫不及待的拿起銀制的湯匙挖瞭一匙送進嘴裡。的確美味！她在心中感嘆著。奶油的濃鬱並沒有蓋掉食材本身的鮮甜，反而透過溫潤的包覆，使得它們在與舌尖碰觸時，滋味更是被凸顯出來。雖然在咀嚼時有許許多多的味道一齊撞擊上味蕾，但不會顯得多餘或是雜亂，反而在相輔相成之下交幟出瞭一場精采的饗宴。

　　真的好好吃啊。李佳芊閉上眼睛，緩慢的咬著，享受著美食所帶來的愉悅。

　　在將口中的飯咽下後，李佳芊又挖瞭一匙，準備要再吃一口，但她卻因為感覺到林亭雲的視線而不得不停下動作。

　　「呃，要吃嗎？」

　　李佳芊問。雖然很不願意，但她實在無法放著除瞭水之外、什麼東西都沒有的林亭雲不管。

　　「可以嗎？」

　　林亭雲開心的問，那笑容讓人絕對沒辦法狠下心去拒絕。

　　「恩。」

　　一邊點頭，李佳芊將湯匙伸瞭過去，林亭雲便將身子向前傾、張口含住瞭湯匙。

　　「唔姆！超好吃的！」

　　林亭雲滿足的一邊嚼著一邊發表感想，掛在臉上的是滿滿的喜悅。

　　看著這樣直率表達出自己心情的林亭雲，李佳芊在心中忍不住開始埋怨老天爺的不公平。這實在太犯規瞭，這傢夥除瞭超美的之外怎麼還可以這麼可愛！而且她應該比我大一歲吧？為什麼我心中會不斷冒出不好好照顧她可不行的想法啊？

　　一邊抱怨，李佳芊一邊準備要再吃一口飯。但卻在要將食物送進嘴中時，她突然意識到這湯匙剛剛林亭雲才用過，如果這樣下去，自己就要跟她間接接吻瞭。

　　她的心跳，加速瞭。

　　騙人的吧？我為什麼會覺得興奮？難道我真的因為昨天的事而被啟發瞭百合傾向嗎？

　　李佳芊的心情很亂，為瞭回復平靜，她招來瞭服務生，又要瞭一副餐具，然後就將手中的湯匙交給林亭雲，接著兩個人就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著剩下的燉飯，直到盤底見天為止。

　　吃完飯後，林亭雲雙手合十，開心的說：「謝謝招待！一半的錢我下次會還你的！」

　　與心情很好的林亭雲不同，李佳芊其實因為兩人現在和樂融融的互動而使得心裡有點沈重。說實話，李佳芊是很討厭林亭雲的，在她看來，林亭雲不過是個隻看外表的膚淺傢夥，之前對自己的青梅竹馬是那麼樣的不理不睬，卻在他換瞭個樣子後馬上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這原因理智上她雖然能夠理解，但在情感上卻是怎樣也無法接受。

　　「不必瞭。」

　　李佳芊說：「但相對的，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恩？什麼問題？」

　　「你，是喜歡上小凌的什麼？就隻是因為她可愛嗎？」

　　李佳芊可以說是明知故問，她想要聽聽林亭雲會用什麼樣的藉口、什麼樣的謊言來當作動機，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然後──才能繼續討厭她。

　　聽瞭李佳芊的問題，林亭雲先是愣瞭一下，然後食指放在瞭唇上，看向瞭窗外，作出瞭個思考的動作，任由沈默籠罩在兩人之間。

　　一陣子後，她才緩緩的開口：「或許是吧。」

　　「啊？」

　　李佳芊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不對吧？你不是應該要反駁嗎？應該要說些什麼來假裝自己是多麼的有深度，講些有的沒有的來澄清自己不是外貌協會，而是被小凌的內在或是其他的什麼吸引住瞭才對不是嗎？李佳芊在心底吶喊著。

　　「但那隻是個開始而已。」

　　林亭雲又繼續說：「我的確在看到小凌的第一眼就為她那無人能比的可愛瘋狂瞭，而跑去跟她說瞭像求婚一樣的話。但真正讓我無法自拔的愛死她是在交往之後，我感覺到她也好愛好愛我，使我覺得如果不更用力的去喜歡她是不行的。她對我的情感，我怎樣也想予以回報，所以就變得越來越愛她瞭。」

　　「所以決定性的關鍵是因為她喜歡你？」

　　李佳芊覺得自己似乎是抓到瞭林亭雲的小辮子，她又問：「像你這麼漂亮的人應該從小就有收不完的情書，對你表白過的人一定跟山一樣多，難道像她一樣喜歡你的人從來沒有過？」

　　「有的。」

　　林亭雲點瞭點頭，她的表情凝重瞭起來，似乎是想到瞭痛苦的回憶。「的確有這麼一號人物。」

　　「是？」

　　雖然大概猜得到會是誰，李佳芊還是如此回問。

　　「他是我國中時的學弟，我知道他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我。看到他那麼努力的打聽我的事情，費盡一切心力的想要跟我有接觸，雖然會覺得有點不舒服，但我還是蠻感動的。我也曾想過要不要回應他的心情，試著交往看看，直到他在我畢業那天向我告白時，我才發現自己怎樣也做不到。」

　　「為什麼？就因為他不高，不帥，還有點笨？」

　　「好具體喔！佳芊你不會認識他吧？」

　　「不要在這發揮你神奇的第六感啦！快點回答我的問題！」

　　「唔，盡管我也知道自己很過分，但自己的心情是怎樣也沒辦法忽視的，而且生理上的厭惡更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去克服，我想就算我強迫自己去試，那也絕對不會是段會讓人感到開心的事情，不論是對我，還是對他都是。」

　　在做完開場白後，林亭雲深深的吸瞭一口氣然後哭喊似的說：「誰叫他是臭男生啊！我真的沒辦法喜歡上男的啦！除瞭爸爸跟弟弟外的男生都讓我覺得好不舒服，不用說交往瞭，我連跟他們來往都做不到！要是他是女孩就好瞭，這樣我就不用傷他的心，兩個人就能開開心心的在一起瞭！好討厭好討厭啊！為什麼會這樣啊？實在是好殘忍好殘忍啊！」

　　「……」

　　李佳芊無言瞭，不論是口頭上還是心裡面都是。

　　一直以來，李佳芊都認為她師父所選擇的並不是什麼好方法，盡管確實能達到目的，但所生的損害絕對大於產生的利益，師父純粹隻是因為能滿足她的惡趣味才用上的，她相信她的師父心底也是這麼覺得的。

　　但聽著林亭雲的真誠告白，她才發現如果想要實現她青梅竹馬的願望，除瞭把他抓去變性之外似乎還真的沒別的方法瞭。。

　　在沈重的話題之後，兩人開始天南地北的聊著，氣氛熱絡的讓人忘瞭時間。

　　當李佳芊無意間瞄到瞭墻上的掛鐘，才發現早就到瞭該離開的時間瞭。於是她起身去結瞭帳，然後就跟林亭雲走出瞭這傢讓她荷包大失血的店。

　　「對瞭，結果你還是沒有回答我你為什麼要找我聊天呢。」

　　在分別前，李佳芊這樣問。

　　「其實也沒什麼，就隻是因為你是小凌的朋友啊！」

　　林亭雲微微一笑。「因為小凌把你看得很重要，所以我也要把你看得很重要。小凌的一切都是我珍惜的東西，她的朋友當然也包括在其中！」

　　但你隻可以做她的好朋友，不可以跨過那條線喔！一邊揮手走遠，林亭雲一邊做著玩笑似的補充。

　　李佳芊好一陣子都沒有動作，就是站在原地目送著林亭雲離去。在她的身影消失不見後，李佳芊將視線移向瞭馬路，看著那組成停車格、代轉區、斑馬線等一條條由人所畫上、代表著規范的線條。

　　「那條線啊……」

　　「我會不會早就跨過去瞭呢？」

　　她對著街道這樣喃喃自語，但話一出口，就立刻被車水馬龍的街道上所充斥的喧囂蓋掉而無法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