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風這話有些出乎郭子豪的意料，但他轉而明白過來，這是在做戲給內賊看，他問：“您老是不是想謊稱隱退，讓我上臺表演誘出內賊？如果那內賊窺視山莊的權勢，就會忍不住現身反對。”

　　“沒那麼簡單。”

　　顧長風搖頭說：“如果我忽然宣佈隱退，讓你做主，幾乎所有人都會反對。在他們看來，你始終隻是個外人，很難認可你這個義子的身份。”

　　郭子豪點頭心想，幹爹說得對，沒跟他避諱什麼，實際情況就是這樣。自己一個無名小卒坐上頭把轎椅，就算是死忠顧長風的親信也會不服氣，這做戲也太假瞭，如果這內賊老奸巨猾，很難誘使他上當。他問：“那怎麼辦？”

　　顧長風說：“這招引蛇出洞的運用關鍵在於出人意料，但又要符合情理和邏輯。讓你接替我，隻是暫時的，在我消失的這段時間，由你來主持大局，以觀察眾人的反應。”

　　郭子豪驚訝問：“什麼消失，您老要去哪裡？”

　　顧長風目光爍爍望過來，神色凝重說：“這事我隻告訴你一人，你聽好……”說著，他環顧四周，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後，這才接著說：“我要去陪海哥，一段時間不會再露面。你要保重，今後，一切都得靠你自己。”

　　郭子豪緊張起來，問：“海伯怎麼瞭？他人在哪裡？”

　　顧長風說：“在一個安全的地方，隻有我，還有在他身邊照顧他的人知道……”顧長風沉吟著，面色有些古怪，目光復雜，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跟郭子豪講海伯的藏身之處。

　　郭子豪見他實在猶豫，就說：“幹爹，我知道你很信任我，但如果這件事太重大，還是沒必要跟我講瞭。我不會有什麼異議。”

　　顧長風長出一口氣，嘆說：“你能理解最好……子豪，這是我們的最後一張底牌，目前確實不易過早亮出來。海哥是眾矢之的，而且，關鍵的是他還掌握著一筆巨大的財富，誘人垂涎。之前，魏老賊囚禁海哥而不殺，不是因為海哥裝瘋，更不是顧忌兄弟情誼。隻因海哥在大難來臨時，將龍海集團多年積累下來的一筆財產轉移海外瞭，隻有他知曉下落。魏老賊為瞭逼問出這筆財產，這才留他一條命，每隔段時間就用盡各種法子來折磨海哥。”

　　顧長風露出淒楚的神色，咬牙說：“這幾年，他們將古今中外所有的各種酷刑，都對海哥實施瞭個遍，手段無所不極，但海哥熬過來，始終讓老賊一無所獲。”

　　郭子豪忍不住打瞭個寒戰，雖然不知海伯遭遇到什麼酷刑折磨的細節，但那一定是人世間最慘痛的滋味，讓人生不如死，難於想象海伯是怎麼熬下來的？

　　雖然這事郭子豪在之前偷聽他們兄弟密談已經知道，但此刻顧長風親口說出來，可見極其信任他，這才跟他透露到這麼多內幕。他問：“海伯的身體最近還好嗎？”

　　顧長風搖搖頭，澀聲說：“很糟糕，健康每況愈下，估計……時日不多瞭。”

　　說著，這歷經風霜苦難的倔強老頭，流露出罕見的悲苦無助神色。

　　郭子豪震驚問：“怎麼會這樣？海伯……還能有多久？”

　　這消息太突然，他忍不住明知故問，其實他也明白，就算是壯牛一樣的漢子被非人折磨那麼長時間，也會徹底廢瞭，何況海伯年事已高，雖然僥幸逃出來，但風燭殘年，也難免瀕臨一死，隻是料不到這樣快。

　　顧長風沉痛說：“雖然為海哥配備瞭最好的醫療條件，但醫生說已經無能為力，最壞的估計是兩三個月，最多不會超過半年。”

　　郭子豪暗嘆口氣，說道：“如果命將如此，您老不必太難過。我們盡力，希望能在海伯合眼前，收拾瞭魏老賊，讓他老人傢走的安心。”

　　顧長風點頭說：“我的本意正是如此……”他話鋒突然一轉，皺眉說：“但不知出於什麼考慮，海哥今天忽然決定，要我別為他復仇瞭，去陪他好好渡過最後的時光。”

　　郭子豪大吃一驚：“為什麼？”

　　顧長風搖頭說：“我也不知，隻能等見到他再商談。”

　　郭子豪問：“您老什麼時候動身？這就是你要消失的緣故？”

　　顧長風點頭說：“是的，就為這事。”他慈愛地手撫郭子豪的肩，溫聲說：“無論什麼出現結果，明早海伯會跟我們內部的人做個交待。情況如何，明天一切都會明朗。”

　　郭子豪點點頭，心想，既然海伯明早會出現，說明人就在附近，也許就藏身在山莊某處。顧長風將這個秘密捂得很嚴其實也沒必要，大部分熟知內情的人都會猜測到，隻是臥龍山莊這大一塊地盤，要藏匿一個人確實難尋。

　　隻聽顧長風又說：“其實啊，我們現在跟魏老賊及傾向他的勢力，已經形成對峙之勢，就算依照海哥的話，我們不去主動去尋仇，對方也不會就此收手，內賊更不會因此收心。這內憂外患勢如烈火烘柴，始終要去面對解決。”

　　郭子豪很認同這話，說：“是啊，希望您老能說服海伯。”

　　顧長風嘆口氣說：“人老瞭，黃土埋到眼眉頭，心態就會有所改變。海哥也許認為，在無情的時間面前，人世間的一切恩怨情仇都不值得一提，他是在關心活著的人，我，三娘，我在加拿大的兩個女兒，其他親信和門徒。有些事非去做瞭，總是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尋仇，就意味我們也許要失去誰。”

　　郭子豪不可置否，搖頭：“話雖如此，但有些事必要去做，就像您老跟我講的，這是天理和道義。”

　　顧長風笑瞭笑，點頭說：“小子還挺明理的，初生牛犢不怕虎……走吧，陪老夫去喝兩杯，時間不早，他們也該到瞭。”說完，大步領頭前行，出瞭花房，前往臥龍閣。

　　一路上，郭子豪心潮起伏，亂紛紛想著顧長風今天跟他講的話。他隱約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有一絲古怪，但又一時間琢磨不透。

　　晚宴設在臥龍閣，下晚時分，山莊的人陸續來赴宴。

　　唐映雪和秦征先到，和郭子豪一起陪著顧長風品酒閑聊。

　　顧長風見唐映雪親昵地緊挨著郭子豪，打趣說：“看來今晚又多瞭一樁喜事，不如我在席間宣佈你們的婚事瞭。”

　　唐映雪俏臉微紅，抿抿嘴，沒說什麼，但眼眉間喜盈盈的，瞥瞭郭子豪一眼。

　　郭子豪雖然感到有些突然，但見顧長風不全是開玩笑，似乎想在隱退前撮合他們兩個，一副要急於瞭心願的樣子。當然，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就笑說：“多謝幹爹主持，定下我和煦煦的婚約。”他握瞭唐映雪的手，又說：“先這樣定著，用句俗套的話說，等革命成功，我就向你求婚，舉辦婚事。”

　　唐映雪微感羞臊，又疑惑問：“什麼革命成功？”

　　郭子豪說：“當然是打倒魏老賊。”

　　顧長風和秦征笑起來，顧長風搖頭說：“沒必要這樣明志，假如這根老骨頭一時半會難啃下，豈不是讓小雪等久瞭。”

　　秦征也附和說：“找個吉日可以結婚瞭，我迫不及待想喝喜酒。”

　　唐映雪嬌嗔瞥眼他說：“大哥，你就這麼急著我嫁出去啊？”

　　秦征嘿嘿一笑說：“早結早好，早生貴子，夫妻合力，痛打老賊。”

　　見秦征平時老實樸素，居然也會說順口溜打趣她，唐映雪忍不住要笑罵，卻被郭子豪搶先說：“謝謝大哥多年疼愛你這個好妹子，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照顧好煦煦。”

　　秦征寬慰一笑，拍拍他的肩頭。

　　唐映雪一愣，想不到郭子豪以前吊兒郎當，一副討人厭的油皮模樣，居然還能正經地說出這番得體的話，讓她又驚又喜，不禁看他癡瞭。

　　其實是有所瞭解才有包容，郭子豪是真心喜歡瞭唐映雪，也知道她的過去，自然對她好瞭。

　　顧長風說：“子豪，你母親好像還住在那個偏僻的小漁村，不如請她到山莊來。”

　　郭子豪點頭說：“好的，我也有很長時間沒去看望她瞭，這兩天有空我這就去……”他轉頭望著唐映雪說：“你陪我去嗎？”

　　唐映雪咬唇點點頭，想到即將要見未來的婆婆，忽然有些緊張。隻聽郭子豪又說：“隻不過那地方又臟又窮，到處是魚腥臭，你別嫌棄。”

　　郭子豪想到兩年前，謝媛跟他回瞭一趟老傢，掩飾不住滿臉厭惡的神色，捂鼻子、踮腳走路的情景，不禁這樣問唐映雪。

　　唐映雪失笑，不滿地反問：“你覺得我是這樣的勢力女人？會瞧不起你傢人？”

　　郭子豪尷尬笑說：“不是，不是，你人好著呢。隻不過，先跟你說明那地方的情況，以免你漂亮的高跟鞋不小心踩到牛屎上瞭。”

　　顧長風和秦征聞言大笑起來，唐映雪悻悻說：“自從跟你這泡臭牛糞在一起，我早就有心裡準備瞭，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去哪裡我都跟你。”

　　她這話雖然在打擊郭子豪，卻讓他聽得十分舒心，以前謝媛帶給他的不快一掃而光，感嘆：“俗話真是有道理，鮮花果然是要配老牛糞的。你這輩子不缺肥料瞭，註定要被我滋養的嬌艷欲滴，人見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