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見郭子豪背對著在行方便，微微一錯愕，黛眉輕皺，很快轉身過去避在畫架之後。

　　郭子豪驚鴻一瞥，匆忙間沒看實在那女子的模樣，但腦際轟然一震，泛起一種特異的震撼感覺。渾身猶如觸電般，被一股無形的波瀾沖擊回蕩身體每一寸神經，每一處細胞……他禁不住打瞭個哆嗦，呆然發懵。

　　心底下意識地呻吟：“天吶，今天怎麼瞭，短時間內連接看到兩位超凡絕美麗人，這是什麼情況？”

　　郭子豪定瞭定神，長長呼口氣，趕緊收兵入庫拉起褲子拉鏈。瞥眼往下一看，突然被驚嚇一跳，他隻見這靠墻的便池旁汪出一灘尿漬，這東西好像壞漏瞭。郭子豪仔細打量，終於發現異常，這個便池原來隻是個裝飾品，根本就沒有下水喉管之類的連接，孤零零的一件器物，這下被他一泡尿淹瞭溢出來，淅淅瀝瀝往外泄漏，汪在潔雅的實木地板上，煞是刺目。

　　他一陣凌亂，心頭羞愧自責至極，剛才一刻被那女仆迷得神魂顛倒，失去冷靜的觀察力，迷迷糊糊竟然沒發覺這個便池並非是尋常的廁具，其實還是一件裝飾藝術品，難怪會赫然立在畫室之中，也沒在單獨的衛生間內。

　　老天，糗大瞭……想不到接連著又糟蹋周傢的一件藏品。郭子豪面紅耳赤，一時手足無措呆然望著，不知該怎麼收拾這一灘穢物。

　　“我叫侍女來清潔……”

　　畫架之後飄來一個輕柔女聲，說道：“抱歉，讓先生失禮瞭。”

　　這聲音顯然出自剛才那女子，及時緩解郭子豪的狼狽尷尬，她的語氣平淡卻甚為諒解周全，讓郭子豪松瞭口氣，趕緊稍整儀表，順著聲音走過去，轉過花架，即見到她。

　　那女子淡然站在落地窗前，靜美如雪峰，清素皚皚讓人嘆為昂止。

　　郭子豪心頭再次泛起之前那種特異的震撼感，隻聽到自己的聲音迷茫發出來：“對不起，對不起……”一連幾聲道歉，之後還說瞭幾句什麼話，他都懵懂不知。

　　這女人穿著一套十分尋常的素雅衣物，休閑褲、平底軟鞋，但式樣雅致大方剪裁合度，顯得非常及體修身，讓人看瞭隻覺舒適之極，沒有絲毫覺得她平常，反而倍顯高貴優雅，衣裝跟人渾然為一體，不會特別去留心看她纖柔的腰肢、修長的雙腿，及婀娜挺秀的軀體，隻感覺她整個人兒的非凡與眾不同。

　　她好似一個活生生的女神雕像，具有靜態凝固的美，更有生動的神韻無形流露於外，輕輕皺著那秀雅之極的黛眉，兩泓深瀚若夜幕的明眸，神氣自然流露無形傳遞過來。

　　郭子豪心底湧起自慚形穢的失落感覺。

　　這女人不同於那種風華絕代的天香，也沒之前那女仆的驚人絕色，風姿柔和，內斂文靜若處子，但偏偏叫人心儀折服，自愧卑微……這美女從內到外煥發一種獨特無雙的才情氣質，無形無色，卻深深震撼與人。郭子豪直到今天此刻才豁然感受到，什麼是真正的內涵氣質，她這種內在神韻，均非他之前見過的任何一位女人可比擬。

　　她應不是屬於塵世，也不屬於任何男人所能匹配的，若皓月又似明珠，不依外物，幽蘭芳華自在。

　　“郭先生……”

　　恍惚，郭子豪聽到那女人似乎在呼喚他，神智這才略微恢復，下意識地應瞭一聲。

　　那女人問：“你來約見傢兄？我聽他提及，你是顧老先生的後人，久仰。”

　　郭子豪一震，周公子是她的兄長？那麼……她就是周芷怡？不會這麼巧吧？郭子豪震驚之下，澀聲說：“啊，你是周芷怡？唉，失敬、失敬……”他止不住地心頭一陣無由頭的懊惱。

　　那女人螓首微點，淡淡一笑：“小女不才，讓郭先生見笑。傢兄還在會客，著我前來招呼你，有照顧不周請別介意。”

　　郭子豪臉燙，連連擺手說：“沒、沒事，打擾瞭。”

　　心下驚嘆一聲，絕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周傢小姐，更想不到她竟如這般美好，讓他心神被奪，在她面前唯感慚愧惶恐不安。

　　周芷怡身為貴族，待人卻沒絲毫冷傲，神色溫煦親和，語氣也婉約有禮，隻不過自然煥發高雅至上的尊貴內蘊，無形中給人壓力甚大，讓郭子豪生出相形見絀的自卑感。

　　唯有她這般貴族優雅氣質的女主，隨從才會出現之前那個品貌絕佳的女仆。

　　郭子豪忍不住想，假如她們主仆兩人同時現身眾人眼前，會造成什麼樣的震撼？明珠美玉相輝映，隻怕讓人更加目眩動魄，不知要傾倒多少偉岸男人。

　　這時，三個女仆手拿工具過來，恭敬跟周芷怡行禮，隨即去便池做清潔處理。

　　周芷怡歉然一笑，淡聲說：“那件是達利的後現代意識流作品，我從法國購來藏於畫室，尚未妥善安置好，讓先生誤會，真是失禮抱歉。”

　　郭子豪苦笑說：“隻怪我不識貨，哪能怨誰，唉……”他撓撓頭，又是一陣發窘，隨後說：“今天我闖禍多瞭，之前在珍藏廳等候令兄，我還失手打破一件瓷器，不知有多珍貴？請讓我賠償彌補。”

　　周芷怡淡淡笑說：“身外之物不足掛齒，郭先生別太介意。”她走到窗臺前的木桌，纖手抬起一個咖啡壺，往杯中傾倒咖啡，悅聲問：“要配糖塊麼？”

　　郭子豪急忙上前說：“別客氣……都行。”

　　周芷怡倒好兩杯咖啡，隨手遞給郭子豪一杯，自己抬一杯抿瞭口。

　　落地玻璃窗外是城堡之後的山野，廣闊無際的綠野晴空，森林秀峰，可見飄蕩在峰頂之上幾朵潔白雲彩，風景寧靜，點綴近處的城堡古樸建築物，極具視覺美感。

　　但這樣的美景在周芷怡身後，卻忽然變得黯然遜色，讓人的目光唯有落在她身上，柔軟的發絲，月滿玉容，顧盼時有若星空的眸子，恬靜從容之儀態……揉合自然成一幅美人圖畫，磁石般牢牢吸引住人的心魂。

　　郭子豪站在周芷怡近身處，更覺得她芳華無雙，讓人難於直視其容，不得不垂下目光。但低頭卻見周芷怡素雅的襯衣，潔凈無暇，優美的胸脯弧線突起，觸目動魄。郭子豪慌忙移開視線，不敢再多望下去，心覺看到她的女性特征大不敬，是為褻瀆她的聖潔。

　　周芷怡煥發的美，無可匹敵的氣質讓郭子豪心頭純凈許多，不帶半點欲念，唯有心懷仰慕。

　　他壓制起伏波動的情緒，出聲問：“那天聽令兄說及，你才從法國歸來，旅途勞累嗎？”這句簡直是廢話，他純屬沒話找話說。

　　周芷怡倒也沒覺得什麼，輕柔回應：“多謝掛懷，休息兩天感覺好多瞭，這邊氣候比巴黎溫暖，湖畔空氣清新宜人，挺適合過冬。”

　　郭子豪品嘗咖啡，環視畫室，又問：“喜歡作畫？”

　　周芷怡說：“閑著沒事塗抹幾筆，讓人見笑瞭。”

　　郭子豪轉移註意力看著附近一幅素描，見畫上勾勒著一件器物的形態，線條寥寥，好似設計草圖，就問：“這是什麼？”

　　周芷怡說：“珠寶造型初稿，還沒定樣。”

　　郭子豪一怔：“你親自設計珠寶？”

　　周芷怡的唇角飄出一絲輕逸的笑意，將那張設計素描圖拿過來放在桌上，纖手指點說：“我想找一種針葉植物自然形態的感覺，可惜還不成。筆觸過分擬真失去藝術感，抽象又難畫其神，我還得再多想想，急不得動筆。”

　　郭子豪見她隨和自然，跟他說話好似在和認識許久的朋友一樣相談，教人不知覺地想親近她，但又難於進入她的思想領域，隻恨自個沒半點藝術修養，此刻跟她答話都難。評論不懂，不說又失禮，他隻得硬著頭皮應聲說：“作畫隨心就好，也別太執著瞭。”

　　他這話是順著周芷怡的意思說的，也沒什麼內涵。不料，周芷怡明眸一亮，問道：“你是說，叫我別執著形神？靜心發揮自己的想象就好？”

　　郭子豪哪裡懂什麼，傻愣愣點頭。

　　周芷怡出神思索片刻，從桌上拿來素描筆，飛快在畫稿上勾勒起來。她纖手如梭織，不一會，白紙上漸漸顯出一個美妙的圖案雛形，筆鋒嫻熟犀利，巧手猶如神助。畫瞭片刻，周芷怡停筆凝神，看似不滿意，重新換過一張畫紙，又專註畫起來。

　　郭子豪佇立在周芷怡身旁觀望，迷醉入神，悵然不知時間流逝，隻盼她這般一直畫下去，不停筆，讓他也這般靜靜地陪伴她下去，那是何等醉人的情景。

　　“哎……”

　　隻聽周芷怡輕嘆，收拾好素描筆，搖頭說：“還是不行，感覺瞬間即逝，抓不住瞭。”她語露遺憾，讓郭子豪大為心疼，隨之也難受起來，恨不得自己有法力就好瞭，施法讓她獲得作畫靈感，隻盼她高興起來。

　　忽然，周芷怡輕呼一聲，轉身對郭子豪說：“隻顧著畫，都忘瞭你還等候著，不好意思。我們這就過去找大哥。”她擦凈素手，隨即帶郭子豪外出。

　　郭子豪惆悵然如所失，嘆喟一聲，跟隨周芷怡走出畫室。

　　穿過樓廊，周芷怡行在前引路，來到一處廳堂，有著高鶚圓頂的大房間，她放緩嫻雅的腳步，說：“這裡是傢兄的議事廳，今早會見一位尊客，談得有些久，估計現在差不多結束瞭。”

　　郭子豪點頭說：“沒事，我多等會也行。”

　　談話時，眼見右側樓廊屏風間，隱約出現一行人的身影，周正和陪在一人身旁，相送出來，對那人形色甚為恭敬。周芷怡說：“郭先生請稍候，我去一下。”隨即，她走過去，轉過屏風跟那人打招呼，談話聲隱隱傳來，聽不清說些什麼，但見周芷怡過去後也是對那人十分尊敬。

　　郭子豪暗暗詫異，周傢地位尊貴，還有什麼人能讓周氏兄妹施於至上禮節？

　　依稀可見那人頭發銀白，儀態威嚴，好似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郭子豪不識的大人物。

　　送出賓客後，周傢兄妹返回來。周正和踏步走近，微笑對郭子豪說：“抱歉有失遠迎，請進。”寒暄兩句，將他帶進內堂落座。

　　郭子豪品過侍女奉上的香茗，在談事前，首先開口說：“之前我在珍藏廳觀賞，不慎摔壞一件瓷器，還沖撞到周小姐的隨從，非常失禮，但請周兄見諒。”他不忍那女仆受責罰，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願以此承擔損失。

　　周正和微微愕然，轉頭望向周芷怡。

　　周芷怡柔聲說：“不礙事，她跟我說瞭，那是她匆忙冒失之過，該她負責。”轉而，她對兄長說：“摔碎的是那件暹羅王宮玉瓷，隻怕無法修復瞭。”

　　周正和嘴角浮起個苦笑，搖搖頭，神情好似大為惋惜。

　　郭子豪心頭一跳，暗想竟然能讓周公子動容，那件東西恐怕非常之珍貴，他頓時不安起來，躊躇著正問其價值幾何。隨即見周正和轉頭望過來，看透他的心思似的，笑說：“子豪，你可別介懷，我不是心疼少瞭一件藏品，隻是有些可惜那幅絕世畫作……作為男人，你應該明白。”

　　周芷怡聞聲瞥眼兄長，臉上笑意婉然，目光帶著幾許親昵的責備。

　　郭子豪釋然舒口氣，窘而一笑，心知周公子話裡的意思，想不到他居然對自己不避諱，表露對那幅春情瓷畫同樣懷有賞識之意，可謂君子坦蕩，也是性情中人。

　　但聽周芷怡之前的話，似乎還是要將責任算到那女仆身上，懲罰分明，郭子豪又擔憂起來，忍不住要出聲為她辯解，卻見周正和擺手說：“閑話不提瞭，我們正經談事，免得小妹責怪輕浮。”

　　周芷怡笑說：“誰怪你瞭？你們男人不都是這樣，我笑一笑不行麼？”

　　周正和聳肩攤手說：“行，但願以後你天天笑口常開，省得這兩年我都見不到你幾次。”說著，他抬手看表，“時間差不多瞭，你先去換裝準備，我和子豪談完隨後就來。”

　　周芷怡顰眉說：“我真不想拋頭露面，穿正裝繁瑣好不自在。”

　　周正和笑說：“權當是給為兄情面，去認識些朋友……就算不稀罕我，那你去見見他怎麼樣？”

　　周芷怡問：“誰啊？”

　　周正和說：“當然是魏先生。”

　　周芷怡輕呼一聲，流露出一絲別樣的神色，語氣稍微急切問：“你邀請他來瞭？”周正和點頭說：“魏先生偕同小妹前來。據聞，他這妹子酷愛珠寶玉石，想必要來見識你的作品。”

　　郭子豪在一旁聽兄妹兩人談話，不便插話，不料此刻異峰突起，忽然聽聞周公子提及“魏先生”要來周傢赴宴，轉念一想，猜測到這人恐怕就是魏立，不禁神色一變。隨後，眼見周芷怡玉容驚動，神色欣喜，貌似對魏立的到來心有期盼，郭子豪更是為之震驚。

　　不知為何，他胸口忽如受瞭鐵錘的重重一擊，猛然一痛，極不舒服起來。

　　隻聽周芷怡聲音低柔說：“你就會拿話笑我，也不顧還有別人在場……”說著，她站瞭起來，“我去準備瞭，你們談。郭先生，再會。”

　　郭子豪心中湧出一股說不出的煩擾，茫然若失，一時沒應答她。

　　周芷怡似乎也沒再理會他的反應，轉身匆匆離去，腳步比之前急瞭些。

　　郭子豪抬眼望著周芷怡優雅的倩影消失，心頭煩亂苦澀之意愈濃，浮起強烈的嫉恨。周芷怡這般氣質雍容聖潔，為什麼會對魏立另眼看重？為之失去恬靜從容……

　　“不，不會的，也許她跟那傢夥隻是相識。”郭子豪胡亂心想，隨即一轉念，又否定瞭這個想法，憑感覺可知兩人關系非同一般，絕非僅是認識，隻怕是……郭子豪想到這裡硬生生打住念頭，難受得無從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