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雲,一望無際的原野,遼闊美麗得讓人心折。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充滿青草氣息的清新空氣讓身心分外舒暢。
「喜歡這裡麼?」梵傾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
點瞭點頭:「這裡很美。」
「那我們在這多留一晚。」
「好。」
被男人輕輕地牽著手,在遼闊的原野上漫步,看著他俊逸的側影,棲緋有些恍惚。
那天的交談之後,侍衛們被分散,他們的行程也開始放緩,甚至每日隻行上十幾裡,半月來,梵傾就像他說的那樣,專註的陪在她的身邊,他們下棋,彈琴,聊天,像知己。
這是一個新的開始,是棲緋第一次不設防的同梵傾相處。
他比想象中的還要體貼溫柔,會在清晨的門口送上微笑,爲她細心地描眉梳妝,在她欣賞風景的時候爲她畫像。最開始的時候她也拒絕過,表示自己的不願,可是對上梵傾溫和的目光,就再也說不出口瞭。
更多時候,他隻是像現在牽著她的手,迎合著她的步伐走在她身旁。他對她,就像像對待易碎的珍寶。每每聽到她的拒絕,就會在之後露出落寞的微笑。
這讓棲緋有些迷茫,她知道梵傾是愛著自己的,可是他們之間卻一直有一條看不見的鴻溝,說不清,道不明,卻存在。可現在,棲緋有些不確定瞭,眼前的梵傾,好像在什麼時候踏出瞭那一步,走到瞭自己面前,隻要自己有勇氣伸出手,就可以真實的碰觸到。
忽然身旁的梵傾停住瞭腳步,他松開瞭她的手,棲緋轉身時,他已從路邊采下一朵色彩艷麗的美麗小花。用小刀細心地刮去上面細碎的軟刺,放在她手中。
「漂亮麼?」
風雅俊逸的朗鳴皇,小心翼翼地采下路邊的野花,隻爲瞭博她一笑。
「嗯。」棲緋下意識的回應。
「你喜歡就好。」
看著眼前男子溫柔微笑的臉龐,棲緋憧怔。她同梵傾相識三世,羈絆三世,他在她眼裡,是精明的梵氏少主,是冷漠地越皓兄長,更是如今朗鳴威嚴的皇,她也熟悉他的笑,看似溫和,卻不帶任何溫度。
而現在,她有些茫然。
他的笑那麼自然又那麼柔和,沒有絲毫的陰霾,更沒有算計,沒有僞裝。
假如最初的最初,他們不是以那樣的方式相見,他能像如今一樣對著他溫柔地笑,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撫上他的臉龐。
梵傾一愣,旋即心底升起一股難言的喜悅,他有些顫抖地緊緊握住棲緋回神後想要抽離的手,他想問,棲緋,你是不是早已原諒他,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他,是不是可以同他在一起,是不是有一天會對他像對月冉一樣。
他想說很多很多話,卻在看到棲緋低下頭那一刻無法開口。
他告訴自己,不能太心急,他可以因爲自己的莽撞把她的心推得更遠。
即使這一刻,他想對她說:棲緋,你可不可以……做我的皇後。
「梵傾,這裡真漂亮。」棲緋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她也不清楚爲什麼在那一刻自己會像著瞭魔一樣被那抹微笑吸引住。
看著棲緋微紅地臉龐,窘迫地低下頭。梵傾剛剛的黯然一掃而空,他忽然希望這條回京的道路可以很長很長。
「棲緋,我們一起去鈺山吧。」
「嗯?」棲緋有些訝然地擡起頭看著他:「你說的是朗鳴東方的那座被稱作第二昶山的雪山麼?」
「對,是那裡。」
棲緋有些心動,鈺山是整塊大陸中的排在第二的高山,也被世人當做除瞭昶山以外的第二神山。
她知道她們一直在向南都走,不明白爲什麼梵傾忽然改瞭主意。
鈺山在朗鳴的東南,這裡就像天宇的西沈。
雪山上有一個可愛的民族,他們屬於朗鳴,卻沒有朗鳴的歸屬感,但他們很好客,熱情的接待瞭棲緋等人。
族長的小孫女十四歲的塔塔很喜歡棲緋,纏著她不停地說著話。棲緋覺得她很可愛,不過一小會兒,兩個人就打成瞭一片。
塔塔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給棲緋吃上玩上一遍。
「來到這裡一定要上聖山,雖然她沒有昶山高,沒有昶山陡峭,可她是我們族的根,我們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裡,很幸福。
不知道她想到瞭什麼,又忽然撅著嘴抱怨:「就是那些貴族很討厭,他們來瞭我們的聖山,卻說我們的聖山沒有昶山巍峨,沒有北域雪原遼闊,還對我們送上的皮子挑三揀四。明明我們的聖山才是最好的!這裡也有美麗的傳說!」
「傳說?」棲緋有些好奇,喝下少女送上的血羹,並沒有腥位,反而有種格外清爽的清涼味道,果然美味。
「對呀,我們的山可是有神明駐足過的!」少女驕傲擡起下巴。
「哦?」棲緋來瞭興趣:「真的?快說說!」
「我就知道姐姐會相信我。」少女高興起來,可還是小小地撅著嘴:「那些人總是不肯相信,還是姐姐最好瞭。我來講給姐姐聽最全的傳說哦,我可是聽著長大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鈺山還終年冰雪,我們特納一族人和人還有貴賤之分,有一個普通的奴隸少年愛上瞭自己主人的女兒。可他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得不到少女的愛,所以很痛苦,他總是爬上這雪山,訴說自己永遠無法得到的愛情,然後告訴自己,他隻希望自己能夠永遠守在那個少女身旁,能夠看到她就好。
他陪伴她很久,從少年長成青年,直到少女就要嫁到遠方,可就在出嫁前一天出瞭意外,少女生瞭一種病,忽然昏迷不醒,無論巫醫還是大夫都治不好,少女每隔幾天才會醒來,然後越來越虛弱,族人用盡瞭辦法都沒有用。最糟糕的是,照顧少女的人也開始得瞭各種各樣的病。
少女的族人說,這是惡疾,少女應該被處死,然後焚燒,否則就會給整個族帶來厄運。
少年知道瞭這個消息,祈求少女的父親讓他帶著她走。他被狠狠的打瞭一頓,可他沒有放棄,跪瞭整整三天三夜,終於讓少女的父親松瞭口。他帶走瞭少女,上瞭聖山,用他積攢瞭許久的物資蓋瞭間茅屋,將兩人安頓下來。
他沒有錢給少女買草藥,就自己挖,沒有食物,就去獵。他用盡全力照顧著她,卻沒有辦法治好愛人的病。
過瞭幾個月,少女快要死瞭,他感到瞭絕望,於是帶著她上瞭聖山的山頂,他不再期盼奇跡,隻希望能和她共赴黃泉。「
「然後呢?」棲緋也開始好奇起來:「他們遇到瞭仙人?」
塔塔目露向往:「他們遇到瞭神女。」
「神女?」
「嗯,少年背著愛人到瞭山頂,見到瞭身穿紅衣卻怎麼都看不清面容的神女。嚴寒的山頂,神女穿著火紅色像火焰般的輕薄羽衣,然後問瞭少年一個問題。
你可會永遠愛她,不算計,不舍棄,同生共死?「
棲緋一愣,不知爲何,這個故事竟讓她莫名的熟悉,她有些不確定,自己是否曾經聽過。
「少年回答,我願意,如果能救活她,他願意以命換命。神女阻止瞭要自盡的少年,隻是將手放在瞭少女額頭上一小會兒,就治好瞭少女的病。然後還沒等感激,就消失不見瞭。少年知道自己是遇到瞭神仙,他對著神女消失的方向磕瞭幾個頭,然後帶著自己健康的愛人下瞭山,對族裡的人說瞭一切。
族裡因爲少女生病的人也在一夜之間痊愈,大傢都知道,原來聖山真的來瞭仙人,少年成瞭族長的女婿,不久之後繼承瞭族長之位,再後來,我們族裡人人平等,不再有奴隸。
姐姐,這個傳說很棒吧!「
還在忡怔的棲緋反應過來,微微一笑:「嗯,很好!」
梵傾站在遠處,看著棲緋和當地人開懷地談笑,心底竟有一種別樣的滿足,也許能這樣看著她幸福,已是他最大的心願。
「主上,有人找您。」一旁的侍衛走道梵傾身旁低聲稟告。
「是一直跟著的那人?」
「正是那位大人。」
梵傾暗自嘆瞭口氣:「派人留在此處護著,我去去便回,不要驚動棲緋。」
「是。」
他知道有戰羽一直尾隨,也料到他會前來,所以在軍帳中看到他時並無任何意外。
「梵傾,你不應該帶棲緋來這裡。」戰羽握著劍,立在帳中,面色微沈:「鈺山最近地動頻繁,你又派人挖山掘地,在這時候還帶棲緋來這裡,你就怕她出事麼!」
「這事我自有打算。」梵傾淡淡道。
「自有打算?」一向沈默不言的戰羽難得地顯出幾分惱怒:「那你就更不應該在這時候牽扯棲緋!明知道最近鈺山時有地動還將她帶到這裡,你到底在想什麼?」
梵傾抿起薄唇,顯然他此時的心緒也不平靜,但他還是強忍著道:「戰羽,你可知道,千年前,棲緋曾離開月都三個月,你可知道,她那時去過何處?」
戰羽皺瞭皺眉,他不知梵傾爲什麼在此時又提起從前的事。
月都大變之前?那一年月都正亂,軒轅氏,梵氏,宇文氏勾結月都各大氏族,意圖另立新皇。棲緋卻在關鍵時候離開皇宮,他那時對棲緋又愛又恨變沒有仔細找尋,隻是竭力在朝堂上保下她的皇位。直至三個月後,楚風在昶山找到瞭她,帶回瞭月都。
沒有人知道,棲緋在離開月都時去瞭哪裡,發生過什麼事情。
可所有人都知道,在那之後月皇棲緋一改之前的軟弱,不再對皇夫月冉言聽計從,相反,爲瞭計劃遷都,她開始大肆攬權。也是從那時開始,她同月冉分殿而居,同掌權大臣們,各大氏族們爭鬥不休,更是在月都出事前一月,將反對她遷都的各大氏族族長的繼承人盡數屠戮,惹得月都大亂,而後終於成功的將將月都八成民衆半威脅半利誘地攆出瞭月都。
誰也沒有想到,正是那時棲緋不同以往的強硬手段,才讓月都的大部分人活瞭下來。一月之後,棲緋在昶山死去的同時,月都帶著它餘下的成百上千萬的臣民徹底覆滅而棲緋在那三月間去過哪裡,見到瞭誰?他在那之後再也沒有機會知道。此時,梵傾提起從前,又是因爲什麼?
「這和我們此刻來這裡有何關聯?」
「我曾派人探過,那一年,棲緋離開月都隻去過幾個地方,而其中之一便是這裡。」
看到戰羽似有所覺,梵傾繼續道:「你也許猜到瞭,那時候的棲緋,怕是在找尋解禍之法。」
「月族人大罪,而最後一任王,必然要承擔月族的最後的罪責,棲緋知道月都將毀,可那還有無數無辜的人,她屢次下命遷都,卻因爲各大氏族的強烈反對未能成行。
無望之下,她無視離開月都必死的詛咒冒險離開,尋找解決死局的辦法,雖然我不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鈺山必定有棲緋千年前留下的什麼線索。
更何況,我在這一路上曾經屢次探問過棲緋,明明是發生過的事情,她卻唯獨少瞭這段記憶,這不是很奇怪麼?
而月冉同樣可疑,爲什麼過瞭這麼久,甯可接受我們,卻一直都不願讓棲緋離開無名鎮,又是因爲什麼,在三年之後的今天,在棲緋與楚風親近卻並無多少好轉之後,才默認一切,讓我將棲緋帶來朗鳴?「
戰羽沈默不語,這些他不是沒有想過,隻是他更想棲緋隨心所欲的生活下去,她喜歡哪裡就留在哪裡,喜歡和什麼人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
他故意忽略瞭這一切,隻要她開心快樂,哪怕她不記得那些遙遠的記憶,不記得那時候殘忍冷血的他最好。可他也明白,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瞭,有些事情,它早已在那裡,哪怕可以忽略遺忘,它依舊在那裡存在。
「戰羽,你在害怕,害怕自己被棲緋怨恨吧?棲緋會知道,不僅僅是這一世,上一世我們也同樣傷害過她。」梵傾低垂著眼,看不清神色:「現在,哪怕有我們共同爲她續命,她又能健康幾年,我不想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衰弱,然後死去。我們在那個時候都做過錯事,哪怕被她怨恨,也是應該的。」
戰羽握著劍鞘的手緊瞭又緊,他何嘗不知道這些,如果是他,也會和梵傾做出同樣的選擇。
「戰羽,我必須帶棲緋來鈺山,因爲我相信這裡有棲緋延壽的關鍵,山上有一個洞窟,我已派人挖掘守護,隻等棲緋去。
鈺山雖曾地動,可我不想在等下去瞭。挖山掘地又如何,哪怕這鈺山盡毀,生靈塗炭,隻要能找到那個契機就足夠瞭,所以我帶棲緋來瞭。「
「我明白瞭。」戰羽沒有再聽下去,他掀開帳簾丟下一句話。
「不管你想做什麼、會做什麼,我都會護棲緋周全。可梵傾,我也請你記得,無論誰傷瞭她,都是我戰羽的敵人。」哪怕我自己也一樣。
看著戰羽從營帳中走出去,梵傾的心情並不平靜。
他何嘗不怕棲緋因爲前世遭受的背叛遠離他……可怕又怎樣,如果棲緋不能健康的活下去,如果她在不遠的未來衰弱死亡。那他怎麼辦?他會在漫長的生命中等待死亡的到來,還是在瘋狂中毀滅一切?
他隻知道,自己甯可被怨恨,也不願隱瞞這一切,他已經嘗夠瞭隱瞞的苦果,千年前嘗過,那異界的未來也嘗過,而以後他再也不想要瞭……
棲緋正和塔塔聊得正開心,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聲。循聲看去,是一隊陌生的人馬,看穿著像是朗鳴駐軍。她正奇怪著,就聽到那些人與當地人的對話。
「貨準備好瞭麼?」
「已經好瞭,現在就搬麼?」
「正是。」
人越來越多,棲緋和塔塔被人擠進瞭角落。
「他們怎麼又來瞭!」塔塔在一旁拉著棲緋偷偷抱怨著。
「最近的駐軍忽然多瞭好多!」
「怎麼瞭?」
「那些人討厭透瞭……」塔塔紅著臉抱怨著,眼神遊移,像是在人群裡找著什麼人。
棲緋覺得好笑,眼前的小姑娘或許是在駐軍中有瞭什麼意中人吧。
站在一旁的一個少年卻把塔塔的話當瞭真,說道:「塔塔你這麼說就不對瞭,至少我們的東西有人收瞭。更不用跑到遠處才能把東西賣出去。再說,這些人也算有禮,從來不曾強要什麼,價錢又公道……」
「知道瞭,知道瞭。」小姑娘翻著白眼,打斷瞭少年的話:「就你什麼都懂。」
少年在旁邊憨憨地笑,對著棲緋介紹到:「姑娘第一次來,您看,那邊都是駐軍,就在山腳下。」
棲緋順著少年指著的方向看去,隱約能看到在鈺山山腳下有一排排的土黃色的營帳,在山腳下連成一線,仿佛將鈺山緊緊圍住,看起來甚爲壯觀。
「往年這裡隻有在遠在百裡開外才有千人的駐軍,今年山腳下就有上萬人。」
棲緋聽瞭,也覺得怪異,這裡雖然是朗鳴的東部邊境,可是北東南被鈺山圍繞,西邊便是朗鳴腹地,並沒有駐軍近萬人的必要。
保護梵傾和她?不可能。就算是以前梵傾身邊的護衛也不多,更何況他現在身上具有天地之力,除瞭月哥哥以外,怕是隻有那些傢夥堪爲對手。
「棲緋,在想什麼?」
「梵傾,你回來瞭!」想不通,就暫時放下,在無名鎮一住三年,既然出山,她自然渴望著他處不同的美景:「我們何時上山?」
看著棲緋燦爛的笑臉,梵傾微微一愣,與戰羽談話後的陰霾瞬間散去。他走上前,忍住親吻她的沖動,牽起她的小手,藏在自己掌中緊緊握住。
「不急,這兩日有霧。我們先到處走走,等霧氣散瞭,我們就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