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殿之中,月冉目不轉睛地盯著鏡中的虛影,臉上帶著痛苦的隱忍和掙紮,握拳的雙手早已鮮血淋漓。現在的他什麼都不能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分身扼住棲緋的頸項。
他知道,晏菲不可能真正傷害棲緋,即便如此,他依舊甯可將自己殺死,也不希望傷棲緋一絲一毫。但如今,他隻能忍耐。
下一刻,鏡中原本兇惡憤恨的男子如他所料放開瞭手,任憑棲緋彎腰輕咳。
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落瞭來,眷戀地註視著那個脆弱的身影,他在等,等那個收回自己全部力量的機會。
收斂心神,硬生生地將心底的渴望和憤恨壓下,轉身,繼續修補破碎的符印。
要不瞭多久,棲緋就會來到這裡,一切都會按照他千年前設計好的軌跡走下去。
墻壁上破碎的符印微微發亮,一切帶著仿若夢境般的朦朧。這裡,才是他和棲緋初遇的地方。
那時,他還是創世鏡的鏡魂,孤獨地度過千百年的歲月,孤單地成型,孤單地等待,即使看遍世間的每個角落,看盡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都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情緒。
那一天,一個小小的身影忽然闖入瞭他的世界,禁殿的門被推開,精致可愛的女孩小心翼翼探頭探腦地走瞭進來。
她那麼小,可愛又天真,他們就像彼此呼喚一樣相互吸引,相互依賴。
她沒有同年的玩伴,幼小的女孩總是在這裡裡絮絮地說著她小小世界裡的新鮮事,哪顆樹最好爬,她又惹出瞭什麼麻煩被打瞭手板,那個叫做戰堯的少年暗衛武功多麼高強,讓她憧憬崇拜。
明明都是那麼不值一提的小事,被禁錮在這裡的他卻覺得比什麼都鮮活有趣。
他聽她說那些瑣碎的小孩子的欣喜和煩惱,這種溫馨的相處將他單調的世界染上溫馨幸福的色彩。
直到那一天,宸宮大亂,棲緋的兄長想要至於她死地,她渾身鮮血地踉蹌闖入禁殿,身上盡是傷痕。
她帶著淚,半走半爬地走到符印之中,染血的手撫上鏡面。
「以後不能陪鏡子瞭,棲緋知道你很寂寞……可是棲緋好像……好像要死瞭……」
她的血留到瞭他的身上,他第一次懂得瞭什麼是痛。
女孩的血染紅瞭符印,氣息越來越微弱,讓他第一次有瞭想要擺脫命運的沖動。就在那一刻,靈氣洶湧地湧入。
棲緋的血肉塑瞭他的形,她月族的血脈異能固瞭他的魂。
天魂隻遵大道,地魄通天地五行,愛恨癡欲本不應屬於他,可那一天,他有瞭七情六欲,不再是一抹鏡魂。
兩人的血肉的羈絆救瞭棲緋的命,也讓他在那一天後忘記瞭自己原本的身份。
他是這支撐這天地的創世鏡,入瞭這世間……便是違背瞭天命。即使他是這世間神力凝聚成的神,也要有必須遵循無法違背的法則。
上一世,棲緋的結局是死亡,這一次,他一定可以救她,讓她脫離命運,不是被圈禁在月都那個方寸之地,擁有真正的自由。
晏菲忽然松開扼住棲緋咽喉的手,看著棲緋,後退幾步。
「我改變主意瞭。」
他占有性地將將棲緋在次攬在懷裡,撫上她的臉頰:「我還是舍不得殺你。」
「晏菲,我要殺瞭你!」軒轅剎怒喝。
「棲緋,放心,我會讓你幸福的,這裡就要毀瞭,我帶你離開,從此之後我們一直在一起,多好。」男人呢的唇落印在棲緋的唇上,重重摩擦,舔允。
「你不知道我忍得多辛苦,多想要你。」火熱的手掌,撫摸棲緋的脊背。
「放開棲緋!」楚衍再不能忍。
男人對兩人的怒吼視而不見,在少女耳邊輕聲呢喃:「他們在癡人說夢,他們救不瞭你,我也不會讓他們帶你走的。」
棲緋努力掙紮,晏菲的手就像在她身上生瞭根,無論如何努力都甩不掉。
軒轅剎一把將手中的劍甩出,在晏菲的臉旁擦過。
「這些蟲子真煩。」
他話音剛落,軒轅剎忽然就像被操縱一般僵直一瞬,下一刻一拳擊向身旁的楚衍。
「晏菲,你做瞭什麼!軒轅剎,別被他操縱!」
「棲緋,別白費力氣瞭,他承瞭我的記憶和能力,自然要幫我做點兒事情才對。」
楚衍被發瞭狂的軒轅剎攻擊得節節敗退,忽然,一股他熟悉的波動浮現,緊接著軒轅剎在一瞬間離開瞭原地,出現在棲緋身後,一掌擊向晏菲,身體仿佛不受控制瞭一般拉起棲緋,將她用力丟向五行復印的反方向,那個無法入內的結界。
他被自己的行動驚住,伸手又要去拉,卻撲瞭個空。
原本如同墻壁一般的無形結界忽然凹陷緩和瞭力道,隨後露出一個缺口,將棲緋吸入,又合攏,緊接著少女的身影消失在結界的另一端。
晏菲怒不可遏,他沖向結界,試圖闖入。可他周圍早已被污染瞭的神力根本無法被月都承認,隻能一次次地被彈開,攻擊也同樣無用。這是兩個空間,即便他有通天神力,也不能跨越空間的屏障。
「棲緋!」他好像失去瞭方向:「爲什麼會這樣……」茫然過後,是比之前更恐怖的瘋狂:「好好,得不到,那我就讓這世間陪葬!」
他瞥過軒轅剎。
「不聽話的傀儡,留下何用,倒不如殺瞭一瞭百瞭。」無雙的容貌,此時猶若黃泉裡來的修羅,他擡起手,不過一道黑光閃過,軒轅剎便被擊倒,吐出一口血,動彈不得。緊接著,大地抖動,這真月與僞月之間的夾縫空間劇烈震蕩。
「什麼因果,什麼天命,我不服!」黑氣繚繞在晏菲四周,擴散,所到之處,無論屋舍幻境均化作虛無。楚衍拉起軒轅剎不住後退。
忽然,那黑氣撞上瞭五方符印,驟然停住。
晏菲仿若未覺,隻是不停地釋放著自己躁動的力量。五方的符印仿佛是那黑氣的克星,吸收凈化,慢慢地,那黑氣湧動得越來越慢,晏菲的身體裂出一道道黑色的血痕。他想停住,卻已經來不及瞭。
符印開始主動吞噬。
「爲什麼!」他掙紮無用:「月冉……一定是你,你這個卑鄙小人,不是我的對手竟然這般暗算!」
黑氣一點點地被抽幹,他的身影越來越淡,仿佛隻剩下一抹幽魂。
空間蕩出一抹波紋,白衣銀發的男子忽然出現在晏菲面前。他懸浮在半空,伸手點上男子的眉心。
「啊!」隨著一聲慘叫,極淡的身影消逝在空氣裡。
「月冉,你是故意的?」軒轅剎憤怒至極。
月冉沒有回答,他隻是伸出手,將符印之中魂魄之力凈化,凝聚,收回。
「該死的,你竟然眼睜睜的看著棲緋落入險境!」
楚衍想阻止軒轅剎說下去,卻被甩開。
月冉的動作頓瞭頓,長發遮住瞭他的神情,看不分明。
「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明知道棲緋那麼喜歡你,拋下她,傷瞭她,你還想借他人之手殺瞭她麼?!」
「你又知道什麼!」那個總是無欲無求,總是高高在上,平靜的月冉怒吼出聲:「你們什麼都不知道!」棲緋對他的意義,比他們知道的更要重要千倍!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她,比任何人都愛她。
上一世,棲緋在臨終前喚醒瞭他,這天地規則卻讓他無法記住她。
他用瞭近百年設瞭一個局,將自己的魂魄分離,隻爲瞭不忘記那個人,又用上千年的時間去等待。
宇文清嵐是他的魂,有愛無恨,晏非是他的魄,有恨無愛,原本一魂一魄轉世爲人,同生同死,可到這一世,有瞭變故,千年將至,天地有變,晏非轉世竟晚瞭幾年,原本應該跟隨地魄一起轉生的殘缺記憶卻被殘留在瞭昶山某處,後來被將死的軒轅剎所得。
隨後本應一世平順的宇文清嵐因爲遇到瞭轉世的棲緋,提前身死。魂歸位,他從昶山清醒。
一切如他所料,卻在細節上脫離瞭他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