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這是在哪裡?

  好熱啊,為什麼這裡這麼熱,我渾身好像被烈火灼燒著一般,血管中的液體都快要向外噴出來瞭,眼前一片熊熊烈焰,莫不是火神祝融駕駛著戰車降臨人間,整個世界都被燒的一片紅彤彤的,將漆黑的暗夜照得無比光明,好像要蕩盡世間所有的淫邪毒惡一般。

  轉瞬之後,我突然發覺自己身邊的熱氣一下子都被抽光瞭,緊接著是深入骨髓的寒冷之意,我的四肢都沉浸在冰冷的水之中,口鼻之間傳來的是帶著咸味的海洋氣息,除瞭背後一片沖天的火光,眼前的一切都是黑漆漆的,我奮力滑動著四肢,像一隻旗魚般遊動在黑藍的海水中。

  我劃水的速度極快,這要感謝爸爸從小就帶我去江河裡練習遊泳,現在的我無論是手腳還是身體都長大瞭許多,每一個動作都能向前推進很遠,背後的火光隨著我的遊動漸漸暗淡瞭下去,依稀聽到那個方向傳來幾聲鞭炮爆裂一般的聲響後,周邊又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背後的光線終究消失瞭,這個夜晚月亮也不知躲到哪裡去,除瞭天穹上掛著幾顆忽閃忽亮的星星,我的上下左右都是一片漆黑,我不知道自己要遊向何方,但我不能停止自己的動作,在這冰冷的海水中,稍微有一丁點松懈之意,就有可能被凍住手腳,葬身於這個藍色的大墳場下。

  我順著洋流的方向不知遊瞭多久,眼前的黑暗卻絲毫未變,原本很自信的體力開始漸漸不支瞭起來,我劃水的動作已經慢瞭半拍,眼皮子拼命的往下垂著,嘴裡也不由得吃瞭好幾口咸水,這時我的耳邊好像響起瞭一個熟悉的聲音:你要是在海水中合一下眼的話,那就永遠不要再想睜開瞭。

  這句話好像電流般穿過我的腦子,我立馬用牙齒使勁咬瞭下嘴唇,一股強烈的痛感讓我頓時清醒瞭不少,我趕緊抬起已經合瞭一半的眼皮,借著這股勁頭加快速度遊去,心裡暗暗默念著。

  「我不能睡覺,我不能在這裡倒下,我要回到我的傢裡。」

  「傢中還有人在等著我,媽媽,你現在還好嗎,為什麼你不來看我,你遇到什麼事情瞭嗎,你可不要相信那些人,一定要等到我回來啊。」

  我心中默默念著,繼續奮力向前遊去,天空越發陰暗瞭下來,最終那幾顆星星也隱身不見瞭,海面上開始刮起凌冽的寒風,我感覺自己身下的海水開始不安分的抖動著,它們預示著一場大風暴即將來臨。

  風暴很快就如期而至瞭,我平生頭次見識到海洋的力量與殘酷,大海像一個喜怒無常的暴君一般,伸出他巨大而又強壯的手臂,掀起一波波駭人的海浪,就像一座座活動的山丘一般壓瞭過來,要將此間的一切生物撕碎、擊垮,碾成碎末,化為灰燼。

  在驚濤駭浪中,人類的力量是多少的渺小與無助啊,我隻能拼命的劃動著四肢,試圖躲開那一個個洶湧襲來的浪頭,在海浪中遊泳消耗的體力遠比平時要多,在波濤的夾縫中我非但不能前進,就連維持自身的平衡都很難做到,幾個較小的水浪迎頭蓋臉的打瞭過來,震得我一陣陣的頭暈目眩,我已經氣力不繼瞭,但依舊死死苦撐著。

  「我不能被打倒,我一定得活下去,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身上還背負著一個人的重托,我不能就這樣放棄,我要是倒下瞭,他們怎麼辦。」

  我眼前好像浮現瞭韋叔的臉孔以及與他同在一個病房裡的六年時光,他是如何在這座瘋人島上的監獄中救瞭我的,又是如何將自己的一身本事悉心傳授於我,沒有他我不可能長得如此高大結實,即使瘋人島上的夥食是那麼的惡劣,但他會想盡一切辦法為我增加營養,更別提從他的言傳身教中我學到瞭那麼多人生閱歷與世情規則。

  他不但通過自己的智慧與毅力為我打開瞭一條通往外界的生路,而且在我們被熊熊大火所圍困的時候,是他犧牲瞭自己的生命,為我托住那根就要倒塌下來的大梁,我還記得他最後在熊熊火焰中矗立的樣子,盡管須發都被烈火燒盡,但他努力挺直著腰桿,托著即將倒塌的大門,就像一個威風凜凜的天神一般,這一幕我此生永記在心,他在被大火吞沒之前的那句話一再的在我耳邊重復著:「快走,無論前面有多艱難,永遠不要放棄。」

  「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不要放棄……」

  我默默重復著這幾個詞,在狂風巨浪中堅持著,但風浪並未因為的堅強而稍有松懈,反而越發的狂暴無理。我已經筋疲力盡、手腳麻木,隱約覺得四肢都快要抽筋瞭,海浪卻依舊不依不饒的肆虐著,風暴中好像傳來隱隱約約的汽笛聲,這聲音給瞭我最後幾分氣力,我驅使著漸漸不聽使喚的手腳朝那個方向遊去,正好一個較高的大浪從後面沖瞭過來,將我整個人抬出瞭水面,我好像看到遠處有一個長長的黑影,緊接著一個足有十層樓高的大浪立瞭起來,以排山倒海的姿態迎頭朝我壓下,我隻覺得胸口被一股大力撞瞭一下,眼前一黑,頓時就失去瞭知覺。

  我睜大瞭眼睛,透過瞄準鏡觀察著1300米外的景物,兩座小山的夾腳之中,浩蕩的長江在此拐瞭個彎,由於近些年來長江下遊水量的不斷下降,江岸邊形成瞭一大片的濕地,齊人高的蘆葦叢成瞭鳥類最佳的棲息地,蘆葦叢半浸在水中,看似清澈的水面下可是深達十幾米的淤泥灘,雙足隻要稍一停留,就會陷入難以自拔的淤泥之中。

  我身處的地方是沼澤叢中一塊小礁石,日積月累被江水沖刷下,上面堆積瞭很多泥沙,並長滿瞭青草與苔蘚,正好可以容納我一個人以及一把狙擊槍的重量,這是我提前半個月反復查勘選中的位置,這裡即能找到最好的視野,又可以躲開安全警衛的清場,但是為瞭確保萬無一失,我一個禮拜前就潛伏到瞭這裡,幸好現在是夏初時節,蚊蟲還未開始滋生,否則在這濕地裡風餐露宿的難度會更大。

  一隻小青腳鷸飛過我上方的蘆葦叢,它大概是把全副偽裝的我當成瞭濕地中的一顆水生灌木,試探瞭幾下後落在瞭我的肩上,這並不奇怪,我的身上的衣服是用草綠色厚油佈制成的,在衣服上面還蓋瞭一層植物形狀的偽裝物,無論是從天上還是遠處觀察都很難被辨識出來,不過為瞭保持這身偽裝的完整性,我這7天內不能正常進食,僅靠著每日三塊高能量巧克力維持能量,喝很少的水,小便隻能就地趴著解決。

  我輕輕的動瞭動自己的左腿,讓自己換瞭另一側的腿支撐,在這一過程中我的上半身保持紋絲不動,盡管條件如此惡劣,我仍然保持著清醒的狀態和專註力,在南山島的6 年時間裡,我一直堅持鍛煉自己的體能,之後又接受瞭1 年多的極限能力考驗,所以我才可以在各種惡劣的戶外環境下生存,進而順利的完成我的任務。

  唯一不便的是身上汗液和排泄物的氣味,不但自己要極力忍受這股臭味,而且還會招惹來不少水鳥,這是我最擔心的一個意外因素,因為它們很有可能撞到狙擊槍管上,更別提飛行路徑會擾亂我的視線瞭,幸好我不用等待更久,根據組織提供的情報,我此次任務的目標將會在半個小時之後出現在我的瞄準鏡內。

  那隻小青腳鷸在我肩膀上呆瞭一會兒,好像覺得這顆矮矮的小樹上沒有什麼食物可尋覓,抖擻瞭幾下子身上的羽毛就飛走瞭,臨走前它還不忘遺下一灘濕濕的鳥糞,不偏不倚的落在瞭我的頭頂上,對於這種行為我並不感到意外,我的頭部兩邊已經堆積瞭不少幹涸的鳥糞,這是這幾天內它們持續騷擾的結果,我隻擔心它們的排泄物會濺到我的瞄準鏡上,不過這種情況目前尚未發生。

  我收緊瞭手握著的SVD 的槍把,這把蘇制的德拉古諾夫半自動狙擊步槍並不以精密性和精準度見長,也談不上什麼人體工學,但我卻偏愛它那修長的槍身和木質的槍托,以及蘇制武器特有的可靠性,最重要的是它長達1300米的射程,這個距離可以讓我躲開一級警戒的防備,發揮千米之外取上將首級的奇效。

  這把SVD 跟著我的時間並不長,但它已經助我完成瞭三次刺殺行動和兩次團隊協作,我和它之間已經建立起一種獨特的感情,它有著1225毫米長的槍身,光算槍管就有620 毫米之多,並不是一件容易隨身攜帶的武器,把這架殺人機器帶進這個沼澤地花瞭我不少的心思,此刻那個長長的手提槍盒正放在槍身下作為支撐物,當然上面也免不瞭蓋瞭一層偽裝。

  這把SVD 槍身上裝的是PSO-1 瞄準鏡,通過4 倍放大倍率的瞄準鏡片,我可以清晰的看到那條橫跨長江的高速公路橋,高速路橋下面有一條岔道通往一個小小的平臺,這個平臺正對著這片濕地,中間隔著1000多米的江面,它已經成為國內觀鳥愛好者群中一個很出名的點,一覽無餘的視野使其成為觀察濕地鳥類活動的最佳選擇,同時也為我手中的SVD 提供瞭最好的角度。

  這條連接江滬的高速公路平時車流量極大,但今天路上半個車影都看不見,很顯然整段高速路已經被封閉瞭,隻有不眠不休的江水拍打著岸邊的聲音,偶爾傳來幾聲水鳥的鳴叫,情報裡得到的時間已經過去瞭1 個小時,但我仍保持著極大的耐心與專註,這種級別人物的出行時間偏差在3 個小時之內都算正常,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對方取消這次行程,不過我上頭的情報源極其可靠,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很小,我已經為此等待瞭將近7 天的時間,不會因為一個鐘頭的誤差而放棄的。

  下午四點十分左右,空蕩蕩的高速路上傳來瞭車輛行駛的聲音,我頓時精神一振,目標這回真的要來瞭。

  那條岔道並不大,隻能容納兩輛汽車並行,先是有三輛黑色SUV 在前頭開道,引著一輛豐田COASTER 的中巴從高速路上開瞭下來,後頭也是同樣三輛黑色SUV ,由於那個平臺的面積有限,那三輛SUV 停好後隻能容納豐田COASTER 停靠,另外三輛SUV 都被堵在瞭那條岔道上,可以看出這些車輛都經過專門的改裝,輪胎和車身玻璃都是強化過防彈能力的。

  SUV 停好之後,從上面下來瞭一大批穿黑西裝戴墨鏡,身材精壯的漢子,他們的頭發一律理得短短的,臉上帶著警惕的神情,像一隻隻獵犬般掃視著四周,還有幾個人拿起綠色的軍用望遠鏡做長距離觀察,這些人出現時我已經繃緊瞭全身神經,屏住瞭呼吸保持身體紋絲不動,我對自己的偽裝極為自信,SVD 的槍管深埋在一堆蘆葦裡,再加上周邊的一些鳥糞做掩護,在這個距離下,對方是不可能光靠視力看破我的。

  這群警衛觀察完畢後,豐田COASTER 的車門緩緩拉開,從車上走下一群中年男人,一個大腹便便的矮個男人被眾人擁簇在中間,看上去頗有領導者的風范。

  這人大約70歲左右,穿著白襯衫和黑西褲,一個油光錚亮的大背頭,方方的臉上堆著胖乎乎的肉,一副變色的無框眼鏡夾在寬厚有肉的鼻子上,從瞄準鏡內看到的這張臉頗為嚴肅,眼神中好像帶著疲憊之意,不像在電視裡常看到的笑嘻嘻的樣子,不過我可以確定他就是我這次行動的目標人物。

  目標下車後活動瞭下手腳,與身邊的隨從交談瞭幾句之後,從警衛手中接過一柄墨綠色的德制Zeiss 雙筒7 倍望遠鏡,隻見他熟練的將鏡頭拉開,正正的對準濕地這邊看瞭過來,我在此地苦等瞭這麼久,就為瞭此人的出現,這不正是最好的時機麼?我開始屏息凝神,將自己的呼吸調整到最為均勻,原本繃緊的肌肉漸漸松弛瞭下來,整個人進入物我兩忘的狀態。

  SVD 的瞄準鏡已經把目標的頭部套入框中,目標的身高在170 左右,鏡內的快速距離換算表上的刻度切齊在數字「10」上,由此可以測出兩者之間的距離為1000米,在這個距離上所產生的彈道偏差是很大的,所幸的是這一刻江面較為平均,並沒有太大的江風,從身邊蘆葦葉子微微擺動的聲音,以及目標頭發稍有幾絲飄動開看,當前的風速應該在3.3 米/ 秒左右,SVD 用的是7.62毫米R 凸緣彈(彈口初速為850 m/s )在這個距離和風速下會產生35厘米的偏移。

  我迅速的計算好修正角度,將狙擊槍調整到目標頭部右方偏上的位置,一切都盡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卸下瞭兩段式的保險機,下一步隻要扣動手中的扳機,SVD 的撞針擊槌就會將槍膛中的這枚銅質鋼芯空尖艇尾彈射出去,在子彈飛行到一半的距離的時候,由於速度的下降以及風速的影響,這顆銅質殺手會下沉並向左偏移,最終按照我計算好的路線射入目標額心和右眼之間的位置,子彈產生的能量可以將目標的顱骨貫穿,並向前噴射出一股絢爛的血花,那將是一副美不勝收的畫面。

  我收回心神,屏住呼吸,身外的世界仿佛瞬間凝固瞭下來,一切都回歸原始的寂靜,隻聽得見自己若有若無的心跳聲,我輕輕的合上眼睛,扣下扳機。

  子彈劃過空氣的呼嘯聲之後,我睜開瞭雙眼,瞄準鏡裡的目標已經倒在瞭地上,那些黑衣警衛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圍瞭上來,他們個個拔槍作勢,四處張望,卻為時已晚,他們如遇大敵一般相互打著戰術手勢,像一堆沒頭螞蟻般亂轉,完全不知襲擊從何處而來,更不知這邊我已經開始著手撤退瞭。

  對於一名狙擊手來說,沒有什麼比完成任務並安全撤離更重要瞭,在確定好這個狙擊點位後,我已經做好周全的撤退準備,趁著目標方亂成一團粥的時間內,我卸下身上的偽裝物以及那套防水野戰服,把狙擊槍和槍盒綁在瞭一起,捆成一團長長的條狀物,然後用力朝一個水深的地方扔去,狙擊槍帶著槍盒的重量,馬上沉入軟軟的淤泥中,沒多久便消失不見蹤影瞭。

  此時我身上空蕩蕩的,隻穿著一套黑色的鯊魚皮式連體泳衣,我向著水面輕輕一躺,利用雙腳一蹬的反力,像一條光滑的泥鰍般在水面上遊著動,頭頂上盤旋覓食的水鳥嘰嘰喳喳的叫著,好像在抗議我這個擾亂它們生活的不速之客,我飛快穿梭在蘆葦叢中,10分鐘後便遊出瞭這片濕地,此時江岸那邊已經傳來瞭警笛和救護車的鳴叫聲。

  上岸後,我從一塊隱蔽的石頭後找出一套叢林迷彩服和一雙運動鞋,迅速脫掉身上的泳衣,換好衣服鞋子後,我把泳衣折疊成一團塞在口袋裡,然後轉身飛快的向旁邊山裡跑去。

  這一帶沒有什麼大山,但卻丘陵密佈,離濕地最近的公路也在10公裡外,我找到此地的時候便是翻山越嶺過來的,此刻依舊按著熟悉的路線返回,山丘上鬱鬱蔥蔥的樹木和野草成為我最佳的掩護。

  1 個小時之後,我已經翻過瞭2 座小山,山腳下一條省級公路安靜的等著我,出發前我把交通工具和隨身物品都藏在瞭路旁田野間一個廢棄的涵道內,幸而一切都原封不動,我跨上一輛外表半新不舊的本田摩托,身上穿著破舊的灰夾克和草綠色膠鞋,看上去就像個返城務工的農民工,實際上這身衣服鞋子我還真是從一個農民工手中買到的。

  發動引擎後,我加大油門前進,驅動著本田摩托以100KM/H 的速度奔馳在這條省道上,迎面而來的風刮得我臉頰生疼,但也驅趕走瞭身上衣服的那股惡臭味,這條路上車輛並不多,隨著高速路的貫通,大部分的車輛都改走高速瞭,大半天才看到一輛老舊的中巴在慢慢悠悠地爬坡,我的本田摩托很快的就超過這輛中巴,把它遠遠的甩在身後。

  行駛瞭半個小時之後,遠處出現瞭個收費站的建築,我的心突然一沉,這種省道收費站已經取消收費很久瞭,但現在站口前卻放置著欄桿,七八輛警車排在旁邊,已經有幾輛車被攔住檢查瞭,我反應極快的調轉摩托車頭,把車子開入旁邊草叢中的一條小道,雖然暫時脫離瞭警方的視野,但是我必須盡快找出脫身之道,因為距離狙擊發生已經過去2 個小時瞭,強力部門肯定已經開展搜捕行動,根據我的經驗,政府在發動群眾開展漁網式搜捕方面是十分高效的,以我現在的樣子去沖關的話,難度系數實在太大。

  省道上傳來一聲沉悶的喇叭,我心中頓時有瞭計較,把摩托車推倒在草叢裡,將前面換下的泳衣和迷彩服用打火機點著燒著,然後才轉身沿著省道往回跑瞭一段,遠遠的看見那輛被我超過多時的客車正慢悠悠的開瞭過來,立馬縮瞭縮脖子,拘僂著身子舉手招呼,客車在我面前停瞭下來,我操著本地方言求司機搭我一程,談好20元的車資後我就上瞭車。

  這輛車子裡乘客並不多,由於路過多個鄉鎮的緣故,一路上上上下下的居多,所以司機不介意在路上多撿幾個散客,車內乘客的著裝打扮多是鄉鎮城郊常見的類型,我穿著這一身鄉土味十足的衣服,一個禮拜沒理的胡子拉碴,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看上去跟車內的乘客差不多,再加上我故意縮頭駝背的樣子,並沒有人對我的上車表示關註,我走到車尾那排找瞭個空位坐瞭下來。

  車子又向前開瞭一段就停住瞭,隨後幾個身著制服的警察走瞭上來,開始一個個點著人頭查看,我註意到他們腰間都挎著手槍,他們的盤查極為嚴格,不但挨個核對身份證,要求乘客將包包和隨身物品擺出來,我空手上車自然省瞭這一環,待查到我的時候,我遞上早已準備好的身份證,上面的頭像是我留著胡子照的,地址就在附近的一個鄉鎮裡,當然這些都是偽造的,但是證件本身卻是真的,公安沒看出有什麼毛病。

  有一個方臉的公安把身份證對著我的臉看瞭又看,用方言很仔細的問我從哪裡來,要去哪裡,有什麼目的,他的神情中好像有些懷疑,我估計是自己的身高高於普通人的緣故,忙裝作生病一樣咳嗽瞭幾聲,把脖子縮得更緊瞭一些,用方言告訴對方自己要進縣城看病,順便想去找份工作。

  我的方言說得很標準,這打消瞭對方的最後一絲疑慮,我不住的咳嗽聲就像得瞭傳染病一般,他看在眼裡極為不舒服,有些嫌惡地把身份證扔還給我,邊捂著嘴邊朝遠離我的方向走去,我裝作傻乎乎的起身道謝,嘴巴裡唾沫子四下亂濺,警察個個像躲瘟神般逃之不及,很快便從車廂裡頭消失瞭。

  客車又開始緩緩向前爬動,看著收費站和警車在後方漸漸遠去,我松瞭口氣,扭瞭扭縮得有些酸痛的脖子,開始策劃接下去的行動。

  以政府方面的能力,應該不出12個小時就可以發現我丟棄的摩托車,再通過與剛才檢查的警察的對照,遲早會把懷疑的目標轉到我的身上,從那幾個警察口中不難獲得我的體貌特征,很快我的素描頭像就會出現在各大電視新聞和街頭巷尾,雖然我現在暫時脫離瞭盤查,但是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瞭。

  我必須抓緊時間,客車一抵達縣城我就得找個交通工具駛向鄰近的淮海市,從目前政府方面的部署來看,他們的搜查圈是放在事發地點為中心的鄰近交通要道和山嶺裡,而在所有人都以為我會朝荒無人煙的野外逃遁的時候,我卻反其道行之,把下一站選擇瞭擁有千萬人口的大都市,隻要進入這座城市,我就有辦法擺脫追捕。

  我正思考中,窗外傳來一股極其響亮的氣流聲,我透過車窗向上看瞭看,立馬把頭給收瞭回去,果不其然,他們已經出動瞭直升飛機在空中監視,不過他們的反應還是慢瞭點,再有2 個小時就要天黑瞭,一旦在天黑前無法確定我的位置,搜索的難度會大大增強,而我現在穩穩妥妥的坐在車子裡,直升飛機並沒有辦法找到我。

  此時天色已晚,客車開上瞭一條盤山的路,山路的一邊是開鑿出來的巖石山體,在暮色中那些刀刃般的山石好像隨時都可能掉下來一般,路的另一邊就是光禿禿的懸崖,沒有架設任何防護欄桿,這條路顯然沒有得到很好的養護,路面坑坑窪窪的,磨損很嚴重,客車一顛一顛的開著,就像喝醉瞭酒的漢子般搖動著笨重的身體,有幾次這一側的輪胎都挨到懸崖的路肩上,讓車內的乘客一陣大驚小怪。

  天上的直升飛機盤旋瞭一會兒飛走瞭,想來是去監視下一個地點瞭,我正想靠在客車座椅上閉目養會神,突然一陣急促的警笛從後面響起,我朝後窗一看,一排刷著藍白油漆的警車正飛快從後面趕來,這些警車頂上都撲閃撲閃的亮著警報燈,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我腦子裡瞬間轉過無數種假設,難道他們這麼快就發現我瞭嗎?

  不,不可能的,我的偽裝做得很好,自覺沒有露出任何馬腳,他們應該隻是有新的任務,或者是趕路去下一個地點而已,我決定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這時已經有一輛開得很快的警車趕瞭上來,它在客車的左側並行開著,還不停的閃燈鳴喇叭好像在示意什麼,這輛客車的司機估計是頭次見到這種情況,他打開窗子詢問警車,但是嘈雜的聲音裡根本聽不清楚對方在說什麼,我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剛想站起身來觀察下警車的舉動。

  由於警車靠得太近,客車越發的向懸崖那一側靠攏,原本就很窄的路肩,加上年久失修,邊緣的土石都有些松動瞭,這個時候客車好像碾到瞭一塊光滑的石頭,輪胎一打滑,居然向外傾斜瞭不少,頓時車身就歪倒向一邊,全車人都驚呼起來,司機拼命的想向裡打方向盤,沒想到越用力轉車身傾斜越快,整個車的重量完全傾向那一邊,很快就把右邊的路肩全部壓碎瞭,然後這輛客車就像個鉛塊般從懸崖那邊掉瞭下去。

  我隻覺得一陣失重的感覺傳來,頓時眼前天旋地轉,整個心臟好像要被一股大力向外拽出去,難受得惡心想吐出來,最後我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瞭。

  「高巖。」

  「高巖,醒醒。」

  「高巖,你可以醒來瞭。」

  模模糊糊中我聽見有人在呼喚著我的名字,那個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誰在叫我?

  我有些吃力的撐開眼皮,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個所以然,我這是在哪裡,這裡是傳說中的天堂嗎,難道我已經死瞭?

  「高巖,醒醒,高巖,醒醒。」

  那個聲音依舊在不依不饒的叫著我的名字。

  我的眼睛開始適應外界的光線瞭,但視網膜上投射的景象並不是很清晰,我好像置身於一個醫院的病房中,面前有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影在對我說著什麼。

  對瞭,我想起來瞭,我昏迷之前是在一輛客車上,那輛客車翻下瞭山谷,自那之後我就失去瞭知覺,這麼看來我並沒有死,但是我之前是在執行任務途中出事的,不知道警方是否已經發現瞭我的身份,不行,我得盡快離開這裡才對。

  想到此處,我忍不住想要起身,剛一抬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雙手雙腳都被皮套固定瞭起來,我心下大驚,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察覺到瞭,並且把我給捆瞭起來,這下子可不好辦瞭。

  「高巖,別動瞭,沒事的,等會我讓人你給松綁。」

  那個聲音好像看到我很激動掙紮,在一旁勸阻道。

  我的視力漸漸恢復瞭正常,看清眼前站的那個穿白大褂的醫生的模樣,瘦削的臉,花白頭發,金絲邊眼鏡後一雙銳利的眼睛裡閃爍著一股狂熱,我認出這個人來瞭,他是江華教授,我並沒有在醫院病房,我是在他的實驗室裡。

  「高巖,感覺怎麼樣,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來瞭?」

  江華的語氣裡透露著一股貪婪,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我的腦子逐漸清醒過來,原來前面經歷的那些片段並不是夢,而是我腦中真實的記憶,雖然我已經醒瞭過來,但是這些記憶並沒有消失,而是以鮮活的畫面儲存在我腦中,就像計算機的存檔一般,可以任我隨時調用。

  「是的,我想起來瞭。」

  我喃喃自語道,江華的療法的確起效瞭,原本在腦海中零碎不堪的片段已經漸漸合攏,特別是那遺失的八年間的事情,在我心中已經有瞭個大概的輪廓,雖然還有些枝節沒有厘清,但是這些年間發生的人和事已經歷歷在目。

  「好多事,太多瞭,原來我這些年做瞭這麼多事。」

  回想起自己坎坷的身世,以及遭遇的大變大劫,我心中有些迷惘,雖然自己對過去的種種已經有瞭心理準備,但是真正發生的那些事卻更為殘酷和現實。

  「哈哈哈。」

  江華仰天長笑,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他背著雙手在我面前不斷踱步著,手裡興奮的揮舞著拳頭,嘴裡不時發出一陣陣令人毛孔悚然的笑聲,我是頭次看到一向很冷靜沉著的他如此激動的樣子。

  「我就說這種療法是可行的,那些迂腐的老頭們根本就無法理解我的遠見卓識,讓什麼狗屁醫學倫理委員會見鬼去吧,我一個人就可以改寫精神治療學科的歷史瞭,哈哈哈。」

  江華一邊狂笑著,一邊用雙手做出不明其然的手勢,他的雙手在虛空中指指點點,好像在跟空氣中不存在的人物在論戰一般,那種癲狂的勁頭一點都不像個高級教授,倒像個精神病人。

  「高巖,你知道嗎,你已經創造瞭歷史,不對,是我創造的歷史,不過你也會被記錄進去,你就是我最傑出的作品。」

  江華手舞足蹈到興起,轉身扶在我的雙手上,金絲邊眼鏡後的雙目透露出無比興奮的光芒。

  「我們正在開創一個精神醫學界的大事件,隻要我將這一治療方式提煉成熟,並寫成論文在學術刊物上發表,必將引起精神醫學界的一次革命,到時候諾貝爾醫學獎就是我的囊中之物瞭,所以你一定要配合我。」

  「你要什麼獎是你的事,能先幫我的手腳松一下嗎?」

  我對他這種對名利孜孜以求的行為並不是很看得上,此人雖然嘴巴上說得冠冕堂皇的好聽,但實際上隻是把病人當作實驗用的小白鼠,他眼中隻有數據和實驗的結果,病人的健康並不放在心上,也不知在我之前他已經在多少病人身上做過同樣的實驗瞭,即使他沒有實話實說,我也清楚這種實驗的成功率是極低的,但實驗失敗的副作用卻極為嚴重,不少人有可能完全都被毀瞭也說不定。

  「OK,沒問題。」

  江華很爽快的答應瞭,剛要伸手放在皮套的搭扣上,突然他又停住瞭,金絲邊眼鏡背後雙眼瞇縫成瞭一條線,若有所思的盯著我看瞭半天,在我的一再催促下,他卻沒有動手為我解綁,反而站起身來,向後退瞭幾步,跟我保持著一個手臂的距離。

  「喂,你這是幹什麼,快放我出來啊,你的治療都結束瞭。」

  我怎麼也沒想到此人會如此行動,有些生氣的喊道。

  江華雙手抱在胸前,好整以暇的對我搖瞭搖頭說道:「高巖,別激動,你的治療還沒有完全結束。」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本著對你負責的態度出發,你應該繼續觀察一段時間,讓我幫你把記憶完全恢復後,形成經得起質疑的數據樣本,我們再討論你回歸正常人的生活的問題,你覺得怎麼樣?」

  他一副完全站在我立場著想的口吻,臉上似笑非笑的道。

  我不氣反笑,自己還是太大意瞭,雖然一直心裡提醒著要小心這個人,但沒想到這個江華居然如此卑劣無恥,他這是明擺著要拿我當試驗品,供他反復測試他設想中的醫學實驗,我見過很多卑鄙小人,但這種厚顏無恥的小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忍不住破口大罵道:「操你媽,你以為我是傻子啊,你這是要拿我當跳板,踩著我的身子去搏出位,你成功瞭是名利雙收,你失敗瞭也是我自己吃虧,總之好處都讓你占瞭,你以為你是誰啊?」

  江華被我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但是此人絲毫不以為恥,依舊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你說的也沒錯,我是想從你身上獲取更多的數據,畢竟像你這樣出色的實驗者很難找,要是另外找個人實驗出點什麼差錯的話,我的學術成果就要被耽誤瞭,總而言之,為瞭保險起見,還是讓你再辛苦幾次吧。」

  江華的無恥讓我怒火暴漲,要是我此時雙手可以行動,早把他揍成豬頭一隻瞭,我雙手雙腳努力想要脫身,但是那對皮套十分牢固,我拼命的掙紮隻是徒然。

  看到我被限制在椅子上無法動彈,江華一副悠然自得,盡在主宰的樣子,他搬瞭個椅子坐在我對面,翹著二郎腿慢慢說道:「高巖,我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瞭,這個椅子你是掙脫不瞭的,還是留點氣力做我接下來的實驗吧。」

  我虎目圓瞪,臉上露出猙獰的神色,一字一頓的說道:「你要想我給你當墊腳石,做夢吧。」

  江華絲毫不以為杵笑道:「高巖,應該做夢的是你才對,要不是我給你營造的這個夢境,你能知道你媽媽過去的事情嗎,你能知道你現在的遭遇都是誰造成的嗎,說起來你得好好感謝我才對,孩子。」

  「你說什麼,你早就知道我的事情瞭?」

  我好像從他的話裡聽出瞭點什麼,立馬警惕道:「你都知道些什麼,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

  「呵呵,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告訴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嗎?」

  江華啞然失笑道。

  「我實話對你說吧,這些都是你媽媽的要求,她第一次帶你過來的時候就在私下跟我講,要求我對你保密的,反正這樣做對我也沒有壞處,而且我對你的病癥很感興趣,如果你從其他渠道取得回憶瞭,那我這個實驗也就沒法做下去瞭,所以我當時就答應配合你媽媽瞭。」

  江華的話讓我心中疑雲再起,為什麼會這樣子,為什麼媽媽要把這一切對我隱瞞,難怪自己一直覺得媽媽在敘述回憶的時候有所保留,之前還以為她是顧忌自己與呂江的關系,但是我現在算是明白瞭一點,原來她一直與江華有默契,並不願意讓我順利的恢復記憶。

  但是我心中還是尚存著一絲幻想,我不相信媽媽會如此對我,依然嘴硬道:「你說謊,我媽媽沒理由這麼做的,媽媽一直在幫助我恢復記憶,她是不會做對我不利的事情。」

  「呵呵,這麼多年瞭,你還這麼單純,你媽媽為什麼要把這個事瞞著你我不清楚,也不關心。」

  江華有些不屑的從鼻子裡笑瞭笑道。

  「不過,當年要不是她的風流事弄大瞭,你也不會弄得後面的結局,真可惜,你人生就這麼失去瞭一段,而且還是最美好的那一段。」

  江華嘴上掛著嘲弄的語氣道。

  我的情緒再次被他成功挑起,被固定住四肢拼命的掙紮著,把那張鐵椅子弄得搖搖晃晃,嘴裡更是迸出一堆粗狂的罵聲,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罵的是什麼。

  「說起來也不能怪別人,你媽媽那種美人本來就不應該隻讓一個男人享用的,就算她現在年歲上去瞭,身上那股風流情致,嘖嘖,真是我見猶憐,要是當年我早點遇見她的話,嘿嘿——可惜,可惜。」

  江華不為所動,輕搖著二郎腿繼續說道,他那張臉上的表情和說話的口吻,就像我記憶裡那些惡毒的人們一般,還帶著一種猥瑣下流的意味。

  我隻覺得一股血氣沖上瞭喉頭,渾身骨節咯吱咯吱的亂響,身上不知哪裡鼓起一股大力,雙手繃緊瞭向上一抬,居然把手上的皮套給撐破瞭,隻見破碎的牛皮灑瞭一地,我雙手恢復自由之後,立馬彎腰將腳上的搭扣給解開瞭,然後跳下這張禁錮瞭我許久的椅子。

  我這一系列動作極快,江華完全沒有預料到我可以掙脫出來,那一瞬間整個人完全呆住瞭,待到他反應過來想要向屋外跑去,為時已晚,我一伸手就抓住瞭他的咽喉,單憑一隻手就把他150 多斤的身子給舉瞭起來,他喉嚨被我的手鎖住,呼吸困難,身上的血液無法正常流動,脖子以上的毛細血管將近崩裂,皮膚紅得就像醉酒的人一般,原本五官端正的臉也因此變得扭曲醜惡,隻有兩隻手軟弱無力的在我的胳膊上抓瞭幾下,嘴裡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眼看著就要被我給掐死瞭。

  忽然有個東西引起瞭我的註意力,江華的白大褂領口敞開著,露出裡面白襯衫和西裝的一部分,那襯衫的大斜領下方系著的是一條深紅色的領帶,這條領帶好像觸動瞭我記憶中的某一部分,難怪我一直覺得記憶中法庭上那個作證的人很熟悉,無論從金絲邊眼鏡還是襯衫西裝,以及這條做工精致的真絲領帶,除瞭頭發更加花白瞭些之外,那個人完完全全就跟江華一模一樣。

  想到此處,我手上的勁兒一松,江華順勢滑落在地板上,他得到這個喘息的機會,就像一條死狗般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氣,呆瞭半響才緩瞭過來。

  看他撫摸著脖子好像喪傢犬般,我上前抓起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放在那張椅子上,雙手做龍爪狀,壓在他的眼睛上方叱道:「你就是當年在法庭上作證的那個人,誰叫你這麼做的?老實點交代,有一點隱瞞,我就挖出你的眼睛。」

  江華臉上的眼鏡先前已經被我打掉瞭,一雙近視的眼睛死魚般翻著,花白的頭發凌亂的耷拉在額頭上,往日裡風度蕩然無存,他瞇著眼睛看瞭我幾分鐘,好像在衡量我的真實實力,很快他就被我眼神裡的殺氣所懾服,他清瞭清喉嚨,有些沙啞的道:「既然你都看出來瞭,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這個事情我跟你說瞭也無妨,你知道呂江這個人吧,這些事情都是他安排的。」

  「你跟呂江什麼關系,你都替他做瞭什麼?統統都告訴我。」

  我手上稍一用勁,江華頓時嚇得尖叫起來。

  「我跟呂江很久前就認識瞭,不過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發跡,我還挺看不上這傢夥的,我們這裡有個高層的圈子,在政商界沒有點分量的人物是進不瞭的,後來他越來越混得開瞭,我才漸漸跟他接觸得多起來,慢慢的也混熟瞭,當然大傢隻不過是互相利用罷瞭。」

  江華清瞭清嗓子道。

  「你們那個圈子是幹什麼的?都有誰是成員。」

  我眼睛牢牢盯住眼前的江華,隻覺得這張平日裡看上去睿智儒雅的臉無比的狡詐與卑鄙,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機會主義者,這人的手上不知道還藏著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個我就不能說瞭,我要是說出來就是一個死字,你逼我也沒有用,但是這個事情跟你無關,我隻是要說明我跟呂江不是朋友,我們之間的關系很簡單,他有求於我,我幫他辦點事,我有需要的事情,他替我解決,就這樣。」

  江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無奈說道。

  「行,你快點回到主題。」

  我不想旁生枝節,催促道。

  「八年前,呂江突然打個電話給我,跟我說他看上瞭個女人,但是一直沒辦法上手,想讓我幫個忙。」

  江華見我不在逼迫,繼續道。

  「我以前從沒見過呂江對女人這麼上心的樣子,有些詫異,但還是答應瞭,就讓他什麼時候把那女人帶過來,我給她做些催眠之類的心理暗示,讓他事半功倍。」

  「沒想到呂江說不是這樣搞,然後他就說瞭你的事情,他的意思是要我在法庭上做偽證,把你診斷為精神分裂癥患者,將你把徒刑改為在精神病院監控治療,這些對我來說自然是小事一樁,所以我就按照他的意思辦瞭,順便還按照他的要求推薦瞭南山島這個地方。」

  江華回憶道。

  「那麼南山島給我吃的藥也是出於你的安排?」

  我問道。

  「什麼藥,我根本沒給你開過什麼藥,你到瞭精神病院自然有醫生給你開藥,我為什麼要給你吃什麼藥?」

  江華一臉迷惘的表情,看上去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的樣子。

  「真的不是你幹得?那種藥吃瞭會讓人發育遲緩、智商衰退,最終變成個傻子。」

  我緊皺眉頭道。

  「絕對不是,我犯的著為呂江把自己拖下水嗎,偽證跟下毒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罪名,我做事情絕對不會把自己送上槍口的。」

  江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把事情撇的一幹二凈。

  「我隻是按照呂江的意思勸告你媽媽,讓她接受這種處理方法,你媽媽原本很抗拒把你送走,但是呂江恐嚇她如果不這樣的話我會被關上一輩子,在精神病院我還有出來的時候,他也會想辦法盡快幫我給弄出來的,你媽媽最後才無奈的答應瞭,當然我的專業形象也比較有說服力。」

  談到這裡,江華很是得意自滿。

  「這個先算瞭,你還有替呂江做過其他事嗎,比如說對我媽媽做過那個——你說過的催眠之類的?」

  我撇開這個不談,問起另一個更關心的話題。

  「你說的那種事情,絕對沒有,你到瞭南山島後,唯一的聯絡渠道隻能通過我,所以你媽媽會固定每月來我這裡三次,到我這裡拿你的回信,還有一些從那裡寄過來的照片,她隻能通過這些來瞭解你的生活,所以我們才慢慢的熟悉起來。」

  江華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鄭重說道。

  「說實話,哎——你媽媽真是個好女人,我見識的女人可以說不下四位數瞭,但是這些女人要麼假清高擺個架子,實際上都是標價待沽,要麼就很開放隨便,就跟公車一般誰都能上,隻有你媽媽天生有一種風流的氣質。」

  江華說著,看我好像又要發作的樣子,忙抬手阻止道。

  「你別激動,這個風流不是貶義詞,她的風流不是那些淫娃蕩婦一類的,從她的言談舉止看怎麼都是個清清白白的良傢女人,但在骨子裡頭又有種讓男人心曠神怡的嫵媚,隻是隨便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就可以令我魂消魄喪,但是她這一切都是天然而生的,完全沒有半點刻意為之的作態,你說是不是個天生的尤物。」

  江華談起來我媽媽來頭頭是道,雖然他的話並不是很恭敬,但我又無法對他發火。

  「我承認自己對你媽媽有過念頭,但江某人雖然貪花戀色,卻從不做明搶暗奪的事,所以一直以來都是很正常的與你媽媽往來,不過她在我面前就是一個冰清玉潔的女人,我們倆雖然頗為融洽,但一直都是藍顏知己這一類,並沒有越軌的機會。」

  江華說道最後,嘆瞭一口氣,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事情基本上就是這樣瞭,我該說的都說瞭,真正在背後搞你的是呂江,你還是盡快去找他算賬吧。」

  我松開抓住他衣領的手,反手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將他的鼻梁骨打斷,看著他發出死豬般的嚎叫,我冷冷的說:「這一拳回報你所做的事情已經很輕瞭,記住不準去跟呂江通風報信,否則你會死得很慘的。」

  邊說著,我抬起一隻穿著皮鞋的腳踩在他的襠部之上,稍一用力,江華立馬哀嚎著苦苦求饒,表示絕不走露風聲,我方才收腳,轉身離開。

  「你的實驗數據我拿去發表可以吧,這是我此生的心血之作,我保證不透露你的姓名與身份。」

  我才走到門口,江華居然忍著疼痛,齜著牙追上來問道。

  我做瞭個隨意的手勢,頭也不回的離開瞭這個讓我有得有失的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