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上午第一道帶著熱氣的陽光透過窗戶射在床上時,我才掙紮著醒瞭過來,昨天經歷瞭太多事情,再加上睡得並不好,我的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推開衛生間的門,裡面已經放好瞭一套純白色的洗漱用具,不知道白莉媛什麼時候進來過。
匆匆洗漱後,我走出瞭房間,客廳裡靜悄悄的,好像昨天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一般,餐廳的大理石餐桌上擺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豆腐腦,旁邊還有一籠生煎饅頭,我坐下來嘗瞭口,豆腐腦是甜的,生煎饅頭是肉餡的,都是我從小愛吃的味道。
待我吃完早餐,正準備把碗筷拿去廚房洗,主臥室的門被推開瞭,白莉媛穿著整齊的從裡面走瞭出來,看到我她忙說:“石頭,你今天起床晚瞭,我們早上還要去看醫生呢。那個碗筷先放著,等回傢後我來洗就行。”
她今天的裝扮又是另一番風格,昨晚垂下來的波浪長發又重新盤在腦後瞭,上身穿一件帶灰色松枝花紋的雪紡襯衣,襯衣的第一個扣子是松著的,露出兩弧優美細長鎖骨和一段雪白豐潤胸脯,一條細細的金項鏈繞在天鵝般修長脖頸上,項鏈下方有一個雙C 圖案的小墜飾,映襯得她胸口的肌膚更加嬌嫩白皙,下身穿一條黑色綢質長褲,褲管是那種錐形的,修身小腳的造型很好的凸顯瞭她那對長美腿,腰上綁著一條黑色亮皮寬腰帶,將她那細腰束得更加細瞭,簡直不堪一握。
白莉媛把手裡拿著的黑色小羊皮包遞給我拿著,一邊走到玄關處,拿起一雙銀色尖頭平底鞋穿在腳上,一邊招呼我趕緊出門。
我們從電梯下到瞭負二層車庫,坐上一輛白色的寶馬X1,駛出小區。
白莉媛開車的姿勢蠻熟練的,這輛白色X1雖然保養得很新,但能看出已經開瞭有一段時間瞭。汽車在路上飛馳,我們倆也在閑聊著,但大傢都很默契的沒有提起郭奇,好像這個人已經消失瞭一般。
1 個小時候後我們就到瞭醫大附屬醫院,在路上她已經告訴我,這次要去找的醫生是醫大鼎鼎有名的江華教授,他是心理學專傢,精神衛生科的教授醫師,八年前也正是通過他的推薦,我才遠赴南方治病的。
今天正好是星期六,醫大附院寬敞的門診樓裡人流並不是很多,我和白莉媛坐電梯上瞭十一層,在一位值班醫生的引導下,走進瞭江華教授的辦公室。
這個辦公室面積不小,裡面的裝飾都是很大氣的深色,顯示辦公室主人在醫院有著不低的地位,辦公室所有的墻都立著擺滿各種書籍的書架,江教授正在一張紅木辦公桌前等著我們,陽光透過他背後的玻璃窗射在他身上,更突出顯示他高大的身材。
江華教授年紀大概在50歲以上,白大褂下健康結實的身型說明他有保持鍛煉的習慣,肩膀很寬闊,好像經常打網球的樣子,一張清瘦的臉上架著副黑框眼鏡,花白的頭發整齊的向後梳著,看上去很儒雅。
他跟白莉媛很熟稔,一見面就熱情的握手交談瞭起來,一邊還帶著微笑看我。
他的眼神銳利逼人,看著你的時候好像可以穿透你的身體,目光掃視之處像手術刀剖開人體一般,可以把你身上的每一處血管和骨頭都弄得清清楚楚,不過我並沒有在他的眼神下退縮,而是正色對著他的眼睛看去。
他一邊看著我,一邊從白莉媛口中瞭解我的基本情況,隨後便轉身向我走來,把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他的手很有力,不像他這個年齡該有的樣子。
他讓我在旁邊一張長沙發上躺著,我遵照他的意思仰臥在這張沙發上,對於我服從的態度他贊許的笑瞭笑,扭頭說:“白女士,你先自己坐坐,我跟這孩子聊聊,做個初步的診斷。”
白莉媛吩咐我好好跟醫生講失憶以來的情況,自己找瞭張椅子坐瞭下來。江華這時候已經進入極為專註的工作狀態,臉色也不像剛才那麼和藹,他先問瞭我幾個關於我失憶前的問題,我如實的把經歷告訴瞭他,卻隱去瞭有關警察拿我頂罪的那一段,當我說到自己車禍之後的情況時,我覺得他黑框眼鏡下的眼神突然變得嚴厲起來。
隨後他有問我有沒有失眠等生理方面的反應,我告訴他自己的記憶時常會出現混亂的現象,特別是在回想到某些片段的時候,腦袋裡就像有兩股人馬在沖突似的,頓時陷入混亂不堪的局面中,這時候腦子裡就會開始刺疼,嚴重點的話甚至還會昏迷過去,白莉媛也在一旁點頭證實我所言非虛。
江華邊聽我講述,邊用器材測量瞭我的心跳以及血壓,待我講完便寫瞭一張單子,讓我先去做個常規檢查,他還很熱情的陪著我和白莉媛,將我們帶到檢驗中心去。
也許是有教授的吩咐吧,各項檢查做得很快,當我做到最後一個MRI 出來後,看見白莉媛正和江華在休息長廊那邊談著什麼,他們是背對著我這個方向,白莉媛手上還拎著包包,另一隻手抓住拎包的那隻手肘,她的頭部稍微向右傾斜,好像很認真的在跟江華講什麼。
白莉媛講話的聲音並不大,我想聽聽他們在談些什麼,便輕輕的向前走瞭幾步,這回可以隱約聽到幾段殘言片語,好像有“時間沒到”、“我很擔心”、“保密”、“為瞭孩子好”之類的,什麼時間沒到?媽媽在擔心什麼?有什麼需要保密的?我心裡不由得多瞭好幾個疑問。
江華好像很關心白莉媛,邊聽邊在寬慰她,他的左手很自然的抓住白莉媛的香肩,輕輕的拍著她的肩膀,白莉媛顯然對他的動作並不抗拒,邊聽他說話還邊點著頭,兩人的姿態此刻顯得很親密,但又十分的自然。
他們的樣子被我看在眼裡,心裡突然有一陣不舒服的感覺。我快步向前走瞭過去,打斷瞭他們的談話,白莉媛聽到我的聲音,轉過身來忙問我感覺怎麼樣,江華的手很自然的背回瞭白大褂後面,臉上又恢復瞭那種和藹可親的笑容。
在江華的辦公室裡,我們等他看完瞭所有的檢查報告,又看著他雙手交叉思考瞭將近15分鐘,才聽見他開口說話。
“白女士,失憶癥按照病因來分一般有兩種,一種是器官性原因,包括大腦因物理創傷或疾病、生物毒性造成損害而造成的;另一種是功能性原因,通俗點說就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多見於個人精神在極度刺激下產生的心理防衛機制作用,患者所喪失的記憶,有時隻限於對某段時間的事情不能記憶,而其中專門針對某件事情的沒有記憶,又稱為情節性失憶癥”“根據我的觀察,和醫學檢查的結果,令郎的大腦未發現損傷痕跡,海馬體神經元一切正常,所以可以排除器官性原因導致的失憶;而通過與令郎的對話,可知令郎的失憶是有選擇性的,是針對某些事物和事件的情節性失憶,究其原因,應該是之前有些經歷過分的刺激到他,大腦的神經系統自動啟動瞭心理防禦機制,將這份經歷給隱藏瞭起來,如果患者沒有得到醫治的話,有可能終其一生都不會喚醒這份記憶。”
“但是,令郎在前不久遭遇瞭一次車禍,而這次車禍對大腦所造成的震動,無意中觸發瞭那份被封藏的記憶,所以令郎才會不時出現記憶回溯的現象,不過由於這是外力造成的,並不是心理防禦機制得到瞭解除,所有記憶回溯的行為都會被大腦視為”越獄現象“,而此時大腦內就會出現記憶打架的情況,所以令郎時不時會感到頭疼,這就是試圖取回記憶和堅守防禦機制之間的鬥爭後果。”
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住瞭,好像想起瞭什麼似的,有點困惑的繼續說:“不過,令郎的病癥還有一點疑問之處,按理說情節性失憶隻是針對某一事件、某一時間節點的失去記憶,但是令郎卻自述說有長達八年的記憶都是空白的,這一點就有些不可思議瞭。”
“不過可能有一種解釋,那次車禍雖然讓令郎被封閉的記憶之匣打開瞭一條縫,但同時也吞噬瞭一部分的記憶,可能這失去的八年就是車禍造成的,不過這種車禍造成的失憶隻是暫時性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會很快恢復,不用擔心這個。”
白莉媛聽完江華的分析後,很急切的問:“江教授,那我兒子這個失憶癥應該怎麼治療,能治好嗎?”
江華擺瞭個讓她安心的手勢,接著說:“目前來說,臨床上對於失憶癥的醫治主要采取藥物治療為主、心理輔導為輔的療法,對於令郎的癥狀,需要服用一些神經康復類型的藥物,然後要註意個人的休息,不能做太劇烈的腦部活動,讓錯位的神經盡快歸位;同時,通過心理醫生的心理釋讀,幫助患者消除恐慌,找回病源和分析病狀,並通過患者自己的心理復健,讓患者自我走出防禦機制,屆時那段記憶就自動回來瞭。”
“那江教授,我兒子的病現在開始治療的話,需要多久才能完全康復呢?”
白莉媛繼續問。
“這個,就不好說瞭,雖然醫學界對腦神經領域的研究已經頗為深入瞭,但是在臨床上的應用還是比較弱,像失憶癥這種看起來不大的毛病,同樣的治療手段,有的人很快就治好瞭,有的人要十幾年這樣子,更有甚者,終身無法恢復的也不在少數,對於具體的治療時間,我目前尚無法給你個肯定的答復。”
看到白莉媛臉上頓時浮現的憂色,江華頓瞭頓,又繼續說:“當然,這種療法也不是唯一的,目前醫學界有一種尚未得到主流驗證的療法,也就是通過場景復制、情節重演等技術,讓患者重新回到失憶時那段熟悉的環境裡,通過聲、光、電等手段刺激海馬體神經元,幫助患者破解心理防禦機制,據說在一些私下試驗的案例已經取得瞭不少療效,但由於這種療法缺乏實驗數據支持,而且治療手段的隨機性很強,最終是否見效還取決於患者的個人意志,以及諸多不可控因素的影響,所以目前還不能正式在臨床上應用。”
“醫生,我覺得我能接受見效更快的療法,我希望你能采用最後說的那種療法,對我進行治療。”
我一直都在聽,這個時候才表明瞭我的態度,對於目前的我來說,找回記憶是解開很多謎團的關鍵,為此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江華有些贊許的看著我,對我點點頭說:“很好,你是個很勇敢的孩子,我會考慮為你制定一套療程的,不過這種療法對於我和我的團隊來說都是第一次嘗試,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夠完全配合我的工作。”
“特別重要的一點是,你們要簽訂一份醫療後果自負的聲明,並保證不對外宣傳此事,因為這種療法目前尚在試驗階段,院方並不樂意承擔由此引發的後續問題,而我作為團隊負責人私下做這種試驗的話,沒有明確法律責任是很危險的。”
他的臉色突然嚴峻瞭下來,聲音也壓低瞭。
我和白莉媛對視的一眼,都相互看出對方眼中的堅定之意,我們幾乎是同時間點瞭點頭,異口同聲的說:“我接受”接下來,我們就按照江華的要求,與他為代表的醫療團隊簽署瞭免責聲明,並得到瞭一個初步的療程安排,按照他的計劃,我每周要去他的治療室三次,接受心理輔導,這是第一階段的內容;第二階段將根據第一階段的進展開展,主要是根據我的反饋,為我搭建一個場景重現的平臺,並通過刺激我的腦神經元,來達到激發記憶回溯的效果。
當然,為瞭保證整個療程不為外界所知,我的一切信息和醫療檔案都不是真實的,表面上這隻是一個采集患者信息的教研活動,所以我也免去需要出示個人身份的麻煩。
江華估計也是頭次嘗試這項有風險但也極具挑戰性的實驗,可想而知,如果他能夠通過這次實驗掌握有關失憶癥治療的最新方法,那無論是在學術上還是名利上都會取得巨大成功,所以他表現得頗為激動,不僅親自送我們到醫院門口,臨走前還很鄭重的與我們握手道別。
我們剛坐進車裡,白莉媛的Iphone手機就響瞭,她看瞭下來電號碼,秀眉稍微皺瞭皺,叫我在車上等等,自己下車走到停車場的一角接起電話來。
她苗條的身影站在一個花壇前,距離隔著有點遠,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但我可以看見她的動作,她接電話初時有些不耐煩,而後又連續搖頭,好像在否定對方的意見似的,不過隨著對方講話的繼續,她的情緒似乎平靜瞭下來,臉上逐漸有瞭愉悅的笑意,另一隻手還有些不自知的輕撫胸口,大概說瞭十分鐘後,她掛完電話走瞭回來。
回到車上,白莉媛輕咬著下唇,好像不知如何應對我疑問的眼神,呆瞭一小會才開口說:“石頭,你會開車嗎?”
當得到我肯定的答復後,她語帶歉意的說:“兒子,真不巧,媽媽等會要和一個生意上的朋友談個事情,可能就不跟你一起回去瞭,你先自己開車回傢,好嗎?”
我有些疑慮的看著她問:“你要見什麼朋友啊,為什麼不讓我送你過去呢?”
“這個朋友在我們傢最困難的時候幫瞭很大的忙,媽媽現在也是借助他公司開展業務,所以今天真的不能不去,你先回去吧,等會會有車來接我的。”
白莉媛輕聲的回復我,語氣裡帶著一絲懇求的味道,讓我不得不接受。
“乖,回傢好好休息,午飯可以叫便利店送一下,媽媽會早點回傢,好好補償你的。”
白莉媛好像生怕我問更多的問題,匆匆的交代完後,湊過來用紅唇在我的額頭上重重親瞭一口,然後就拿著包包下瞭車。
我踩下油門,在她的揮手中駛出醫院大門,後視鏡裡看到那個高挑苗條的身影逐漸變小,一個拐彎之後完全看不見瞭。
我駕駛著X1在城市的道路上飛馳,額頭上頂著白莉媛的唇印,車裡還殘留著她獨特的香氣,好像她還未曾離開似的,但我心頭卻是疑慮重重,為什麼她要支開我去見那個生意上的朋友,這個朋友究竟是男是女呢,為什麼她這麼重視這個人。
X1上的導航儀很好用,我並沒有直接往福佑中心那邊開,而是走上瞭出城的環城高速,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正好借這個時段去辦瞭。
導航儀帶我來到瞭來時的交通樞紐站,我很小心的躲開車流人流最多的幾個出入口,在旁邊一條相對僻靜的小巷裡停瞭下來,這裡通常是那些不想交停車費的車輛集散地。
我稍微翻瞭翻車上的後備箱,找到瞭一頂草編大簷軟帽,雖然是女式的,但是我把上面系著的彩色雪紡飄帶去瞭之後,往自己頭上一戴,看上去還是有點雅痞的味道的。
我小心翼翼的躲開樞紐站服務區的攝像頭前進,借著草帽的帽簷之助,我的臉部一直沒有暴露在攝像頭之下,不過這麼一來我的步伐就變得極慢,一邊走一邊還要裝出沒有明確目的地的樣子,繞瞭幾個大圈後才抵達我的目標,我瞧準幾個管理員在聊天的空隙,拿出鑰匙打開儲物櫃,取出上次到站時寄存在這裡的東西。
我脫下草帽當作扇子扇風,揮動的帽子正好把我的臉部擋住,另一隻手提著個黑色手提箱,用最快的速度離開瞭樞紐站,等我把手提箱放進X1後座上,才發現自己已經渾身是汗瞭,我顧不得休息,立馬發動X1駛離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