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請住手!」
發聲說話的卻是那從鶴方殿外風塵仆仆趕將過來主持本次議戰大會的慶三皇子祈英。
便見他在一應金甲護衛的簇擁之下行進殿內,隨即滿面怒容的環顧瞭殿內眾人一眼,最後眸中犀利的目光落在那縮躲在趙啟身旁的北玄泰身上。
北玄泰明顯是頗為畏懼慶三皇子祈英,被他的目光一陣掃視頓時渾身上下打瞭一個哆嗦,卻是自覺從著趙啟身旁爬坐起身,連句場面話也顧不得與趙啟招打上一個,便自顧灰溜溜的縮回到自傢坐席之內。
慶三皇子祈英此時又把眸中目光轉向場中那雙方相互對峙,寸步不讓的先威道君與虞兀二將三人面上。
有瞭北玄泰的認慫先例,再加之神王宮的實際繼任掌權者親至,雙方自也不好再繼續僵持鬧將下去。須臾,卻是那明知利害關系的虞蒼松率先對著景王祈英拱手行瞭個禮,繼而借坡下驢拉著那仍舊是滿面盛怒之色的兀元德回歸神殿一方次席坐下。
先威道君見著本次挑釁他神殿一方權威的那兩個最大禍端主動退下場去,卻也不好獨自一人留在場中,轉目看瞭一眼那在他身後滿面興致盎然的祈殿九與趙啟二人,鼻間重重的冷哼一聲,亦是不發一語自顧甩袖回座。
至此,一場原本雙方至少要見血方休的大混戰,須臾之間便在慶三皇子祈英的權威籠罩之下消弭無形,而那滿面肅嚴之色的景王祈英不知是有意抑或是無意,從始至終卻也未曾看那坐在趙啟身旁,引發此次殿內雙方騷亂的事後元兇祈殿九一眼,在身旁一眾金甲持戈羽衛的環繞拱衛之下,轉身緩緩登上殿首大座。
「唔,已經猜到是本姑娘的手筆瞭麼?」
坐在趙啟身旁的祈殿九目光熠熠盯著景王祈英背影,小聲咕噥道:「難怪東宮那位病癆鬼會如此心急,許久未見,原來這祈老三的霸權王道之術又見漲瞭幾分呢。」
對此,趙啟亦是點頭在心中默認瞭祈殿九口中的這個說法。
所謂霸權王道之術,卻指的是當權至高統治者以極高超的手法,或是拉攏,或是分化,或是暗示,甚至是直接以武力壓服明示,以求最終達到那心中需求的政治目的,讓著麾下一應大小勢力永遠都處於一個相互制衡而卻無法徹底篾減對方的一個平衡對等狀態, 便似先前那慶三皇子祈英之所以會第一個向那北玄泰突施如此巨大壓力,而卻不是對那虞兀二將以及先威道君如此這般做法,想來在這其中卻也存在這般考量。
那北玄泰自身性格綿柔多變,心機暗藏且極擅隱忍,再加上他之傢族勢力如今皆歸附在慶氏皇族羽翼之下,故此卻是慶三皇子祈英最好下手懾服的一個對象。
而順著這層思路往下推論,慶三皇子祈英有瞭北玄泰的這層順服表像,那依著次序本屬於神王宮一方勢力的虞兀二將會順勢知難而退便在情理之中。
最後獨獨剩下神殿一方勢力之中桀驁難馴的先威道君,他失瞭這群挑戰對手,卻也不會擔冒著風險繼續拿架,收斂傲氣,重歸羽翼,卻是他當下最好的選擇。
至於那挑動整件事情關健的罪魁禍首祈殿九嘛,既是無法拿捏,那麼無視便可!
想明白慶三皇子祈英整場不發一語便無聲懾退瞭殿內諸人的王道之舉,趙啟亦情不自禁的握緊雙拳,心中為其大聲喝彩!
………………
場面中有瞭景王祈英的霸權王道之術相為威懾,接下來的事情也就好辦多瞭,在景王祈英的一番詳細分說之下卻與雙方陳述利害關系,說清瞭此次出征是乃關乎大慶朝國運,甚至是能夠決定往後十數餘年的榮辱興衰,足可謂是用盡心力,最終林林種種總之是花費瞭好大一番的說辭功夫,這才迫使場面之中意見最大的虞兀二將以及神殿一方的先威道君雙方就此出征一事意見勉強達成一致。
然而便在景王祈英即將拍桌定板之時,卻又有著另外一個問題橫生暴露瞭出來。
那便是此次雙方匯軍出征,各方即將派遣的軍力問題。
單隻這個問題景王祈英便與殿內諸人反復商討瞭不下數遍,卻仍舊是得不到一個能讓其滿意的準確答復,各傢言辭之間盡都是遮遮掩掩,含糊不清,卻像是唯恐此次議戰出征會驀然一下虧空他們的身傢老本一般。
故此,景王祈英與殿內眾人商議到現在卻也無人願意與其明說各自一方打算派遣出征的參戰軍力人數。
心急火燎的景王祈英眼見本次議戰大會再次陷入到那令人生厭的僵持停滯階段,卻是伸手猛地一拍桌案,沉著個臉喝道:「也罷,既然是各位都談不攏,那麼便由孤來替你們做這個決斷吧!」卻把眸中目光再度看向那在大殿右側高居首座大位的北玄泰道:「泰卿,此次雙方聯軍出征之事事關重大,你北玄氏一族身為神王宮中門閥顯赫,卻願拿出多少軍力人馬?」說話之間更是眸中精光炯炯,儼然一副逼視摸樣。
北玄泰本自坐在自傢大位之上悠哉悠哉,作那壁上觀,但豈料那景王祈英竟是不顧念羽翼之情,居然又拿他第一個開刀,心中不由暗道瞭一聲:「苦也。」左右見是推脫不得,卻也隻能撓瞭撓頭,拿著那早已在他腦中盤算好的說辭,硬著頭皮說道:「三皇子殿下……你看兩萬軍力如何……」說罷卻也覺心虧,不敢拿眼與殿上祈英眸中目光對視。
「兩萬軍力?」
景王祈英眉間一皺,卻是搖瞭搖頭,隻用四個字斷然拒絕道:「不行,太少!」
「兩萬……還少呀……」
北玄泰聞見聲音,習慣性的想要瞎扯皮一番,但看見景王祈英面上那無比威嚴的莊重神情,一句詭辯之言話在嘴邊打瞭個轉兒,又是硬生生的給吞咽瞭回去,卻是哭喪著一張臉,卑躬至謙的大述苦水道:「三皇子殿下您也應該知道……我族中這些年來日漸式微,日子過的緊巴巴的,卻全都靠著舍妹與我二人撐著,一下能抽調出這些許兵力,那委實是已經不容易瞭……」
景王祈英是何等人物?豈會看不出北玄泰這一番試圖偷換概念的心謀伎倆,當即便是毫不留情的冷臉拆穿道:「泰卿,孤今日問的是你北玄泰此次出征能為孤拿出多少軍力,而卻不是在問你雙卿所締屬的破魔軍第二番陣,莫要混淆視聽!」
祈英話到此處,北玄泰卻知道自己今日如不大出血一番,那慶三皇子祈英定是不會輕放自己,思前想後一陣,便也咬瞭咬牙,一幅頗為肉痛的模樣伸出三根手指說道:「景王殿下,三萬,這可是極限瞭,再多我可拿不出來瞭啊!」
卻哪知那景王祈英聽罷之後,仍是不為滿意,搖瞭搖頭,卻把眸中若有深意的目光掃向北玄泰那外表一副及其恭順的低垂眉眼道:「泰卿,聽聞近些年來在你手中著實收容瞭不少前朝遺民,怎麼樣,昨日夜間一番視察下來,這些人等可還能夠堪當一用?不若便借著這次機會,拉將出來好生操練操練?」
祈英的這番話語無疑已是誅心言論,卻如一把鋒利鋼刀插進對面正中身穴要害,直駭的北玄泰渾身上下一陣劇烈顫抖,一張臃腫胖臉之上血色全無。
祈英見那北玄泰如此一副心虛氣短的摸樣,也不想繼續說破,而是點到即止,見好就收道:「這樣吧,泰卿,孤也不為難於你,此次出征,你隻需拿出手中那最為精銳的五萬踏北軍來!」
「既如此,屬下遵命……」
北玄泰擦瞭一把額前虛汗,勉力朝前拱瞭拱手,一臉虛脫無比的摸樣應承下瞭這個條件,而後他心中接踵而來的卻是那一陣陣狠命的肉痛:「真狠……這麼一刀下去卻將我這些年來好不容易積攢的一些個傢底幾乎盡數都掏空瞭……」
至此祈英方才滿意一笑,收起瞭他方才面上那攝人心魂的厲狠的一面,隨即便把眸中目光轉向那坐在北玄泰下首次席方的虞兀二將身上,沉聲問道:「二位鎮帥呢,卻打算本次出征派遣多少軍力出戰?」
虞蒼松與兀元德二人相望一眼,旋即二人中那一向是主話事算謀的虞蒼松行出位列拱手抱拳說道:「三皇子殿下,似此等調配軍機一事,我等是否要與大將軍先行議討一番。」其言下之意竟是要事先通知那遠在中州坐鎮的胤弧天梟之後方才願意做出決定。
對此景王祈英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之色,眸中目光頓時銳利起來,口中的聲音卻依然平淡道:「鎮國大將軍那邊孤自會交代,二位鎮帥眼下隻需說出爾等願意為此次出征派駐多少兵力!」
須臾,虞蒼松與兀元德二人低頭交耳合計一陣,終是下定決心道:「末將二人此次出征願出五萬軍力!」
景王祈英搖瞭搖頭,顯然對二人的如此這般調配心中不甚滿意,卻是在心中細細思量瞭一陣,隨即出聲說道:「這樣吧,孤知你們二人像來共同進退,不如二位鎮帥再一起好好的合計合計,待合計好瞭再給孤一個明確答案。」
說到這裡話中語氣徒然一變,調轉森寒說道:「不過爾等二人還需萬分周全考慮,若是此次我大慶朝一方事敗,孤這一邊卻是再難庇護於爾等!」
二人聞言不覺一陣各自心驚,一時之間也都是相顧無言。
那性喜暴虐的兀元德興許暫時還理解不透方才景王祈英話中的一番暗藏深意,而那素來慣用伎倆的虞蒼松卻能把問題看的更為通透,景王祈英這是在借機警告於他們,無論那鎮國大帥胤弧天梟出手與否,這次神王宮議戰出征一事若是大敗而歸,那麼即將等待著他們的卻決計不隻是會事後清算那般簡單!
所以,眼下他們最好的選擇便是把自己的利益與景王祈英捆綁在一起,拿出自己的所有身傢,全力一搏,既為自保,也是為瞭重新奪回那份曾經歸屬於他們的鎮軍高位!
想清楚其中這層關健的虞蒼松當即拉著兀元德一同對著景王祈英單膝跪地,咬牙大禮參拜道:「景王殿下,我等二人於此次議戰之機,每人願各出七萬,合計十五萬步卒軍力會同出征!」
「很好!」
慶三皇子祈英點瞭點頭,揮手示意二人起身,他那一張幾無喜怒的臉龐之上看不出來究竟是滿意還是失望!
待得殿下二人各自復身歸位,景王祈英又把眸中目光轉向瞭一旁神殿方坐席,那高居首位一臉淡然打坐的天苦峰柱首大寂真人,卻無先前那般盛極氣勢,而是轉宥著語氣緩聲說道:「現下該到真人拿出決議的時刻瞭。」
別看天苦峰柱首大寂真人平時基本不會參與到雙方之間的爭端鬥爭,都是一副惜字如金的獨寡摸樣,但這一但被問及到涉及神殿一方的核心利益,卻也是一下睜開雙眼,便那麼淡漠著語氣甩起瞭鍋:「景王殿下不妨過問兩位晚輩,若是他們既無意義,貧道天苦峰一脈定當全力施為!」
「便依真人的意思!」
景王祈英見此心中卻也不惱,而是把眸中視線轉向瞭那坐在其下首次席方向一臉倨傲之色的大素峰道首先威道君。
先威道君見其師叔尚且是一副如此說辭,便也幹脆是省的傷動腦筋,有樣學樣,當即便把這一個頗為燙手的山芋,繼續甩給瞭那坐在其下首方的趙啟說道:「景王殿下,本君與大寂師叔的意見一般,不如先看看那位怎麼說吧。」說著卻是目光灼灼的瞪視瞭趙啟一眼。
景王祈英對此同樣亦是點瞭點頭,絲毫不拖泥帶水,繼續把眸中目光看向那落座在神殿次席末位之中一臉沉穩之色的神照峰首座趙啟。
「去吧,該到瞭你表現的時刻瞭。」
坐在趙啟身旁的祈殿九美眸一橫趙啟輕輕笑著說道。
「唔……」
趙啟面對著那慶三皇子祈英投射而來的兩道深邃目光,又如何會不知曉其內那層蘊含深意,嘴角卻是不自覺的學那身旁一臉玩味之色的祈殿九,無聲的微微上翹起來。
趙啟很清楚這二人心中究竟打的是如何一副如意算盤。
倘若他趙啟是乃神殿一方土生土長的本傢勢力,那麼他此時定然也會不留餘地的極力甩鍋推諉,與著他們二人一般共同進退,隻是很可惜的是,他們二人終究還是錯算一步,趙啟自身並不屬於這神殿當中的任何一方勢力,更在其中多受諸人仇視排擠,再加上他此次前來參加議戰大會的目的,本就是為瞭能助那慶三皇子祈英一臂之力,卻又如何會在這關鍵時刻受那二人言行左右?
「很可惜,你們全都算錯瞭呢,這個辣手山芋我趙啟替你們全數接下瞭!」
在大殿之內眾人那驚疑不定的眼神目光之中,便見趙啟腰桿挺直,一副鐵血軍人作派,滿臉肅嚴之色,驀然站立起身,恭恭敬敬的抱定雙拳,單膝下跪,對著殿首祈英行瞭個極為標準的軍中參拜大禮之後,隨即用足瞭全身真力,熱血激昂的發聲高喝道:「景王殿下,我神照、大蒼峰一脈勢力,此次前往三川之地遠征平亂,故願傾盡麾下十六萬峰中精銳供為殿下驅使!」
「什麼……十六萬……還是那峰中精銳……我沒聽錯吧……」
驚聞如此駭人訊息,北玄泰卻是一下子從坐席之中跳瞭起來,心中嚎瞭一嗓子,無聲震驚道:「那可是足足十六萬二峰精銳,這小子竟也舍得下如此血本……」
那虞兀二將能拿出十五萬軍力他並不感到如何驚奇,畢竟這二人曾經獨自牧守三川二鎮,便算是一著落敗,卻終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身傢猶存。但趙啟身為一個神殿剛上任不久的禦峰尊者能一下子拿出十六萬之多的精銳弟子那便顯得有些悚人驚聞瞭……
須知神殿一方勢力像來最講究著個人超高的修行素養,往往峰內的一個尋常弟子卻可足抵外方雙倍乃至是數倍於己的對等實力,換句話說便是神殿一方三四萬精銳弟子卻可睥睨於外界的十萬大軍,是故趙啟方才說言的一番話語卻讓這在場的諸人如何不驚?如何不懼?
「這小子平時外表上都是一副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想不到居然有如此雄大的本錢,還與那妖孽丫頭交好,這說不準其中便與那胤弧天梟有所關聯。」
北玄泰偷偷看瞭一眼對身趙啟,又看瞭一眼那坐在他身後一臉興趣盎然的祈殿九,細目回思瞭一陣此前與其交往經歷種種,卻在心中下定決心,往後說不得定要與其好好的接觸一番。
而那虞兀二將卻無那般淡定瞭,皆是對著趙啟抱以艷羨的目光,瞧著二人眼中那不斷遊離在趙啟與祈殿九身上的古怪眼神,不用想便知這二人內心之中正在妄加猜度,發揮著各自腦中那極其豐富的想象能力。
大寂真人倒是頗為沉的住氣,聽聞趙啟如此一番不按常理出牌的驚人言語,卻隻是微微皺瞭皺眉,眸中那一抹略帶審視的目光盯視趙啟面門,一副若有所思之色。
場面中唯有先威道君一人是臉色一陣青紅交替,難看不已,明顯是對著趙啟這番吃裡扒外的突兀作為心中在既感到極度震驚的同時亦是惱恨萬分。
「很好!很好!」
那高居殿首的慶三皇子祈英聽瞭趙啟如此一番不負他期望的大聲作答之後,口中一連稱贊瞭兩聲,卻是親下場中將著趙啟身形扶起,而後伸手緊緊把住趙啟一對胳膊笑道:「趙卿能有如此高昂決心,孤心甚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