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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能相信這條魚

  「山山,我們一起去紋身吧,你看這個圖好漂亮,我突然想試試瞭。」葉紅魚舉著手機,手直接伸到用功讀書的莫山山面前。

  莫山山看都不看,直接撥開她的手:「想去自己去,我不去。」

  「但是我怕疼,你先紋瞭我就不怕瞭……」葉紅魚哭喪著臉,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死一邊去,我大作業還沒寫完呢。」早已見慣瞭葉紅魚各種花樣,莫山山完全的水潑不進。

  「膽小鬼。」葉紅魚很不滿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系統一個重要模組剛剛上線,連續一周多的重壓突然釋放,她實在有些坐不住瞭,總想做點什麼。

  看著葉紅魚拿手機撥通瞭一個電話,然後笑嘻嘻的說:「晚上我請你吃飯吧。」莫山山悄悄的搖頭嘆氣,徐羿上輩子做瞭多少壞事,怎麼就喜歡上這條破魚瞭,而且似乎是喜歡的越來越死心塌地瞭。

  莫山山傢附近的一個小餐館裡。

  葉紅魚擠在徐羿的身邊,拿著手機給他:「你看,你看,這一系列小圖多好看,多有意境。」

  徐羿看著手機上那些設計,確實很賞心悅目,每個圖都隻一元硬幣大小,都是一個細細有一點點殘缺的圓形輪廓線,中間一個簡單的全身人像。設計者的水平很高,人像沒有任何色彩和線條變化,全是同色的墨藍的投影,但每片人影的輪廓,卻妙到毫巔的體現瞭不同人物,或垂釣老者,或弄笛牧童,或靜坐高僧,或獨酌詩人,無不栩栩如生,意境高遠。

  徐羿點頭:「很不錯,不過你為什麼專門把我叫出來看這個,是你的設計麼?」

  葉紅魚笑著說:「當然不是,我字寫的醜,畫畫的也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想選其中一個圖案紋在身上,你幫我選吧。」

  「紋身?」徐羿皺瞭皺眉,他平時的交遊圈子,紋身的不少,甚至還有各種穿環的,但他一直對此有些敬而遠之,這次葉紅魚突然也要紋身,他有些不大習慣。不過,這些圖案看著確實很有意境,尤其這個勁裝女俠的背影,獨行江湖的氣息,和葉紅魚很是匹配,徐羿遲疑瞭一下,選好瞭這張給葉紅魚看。

  葉紅魚微笑,還真是心有靈犀呢,當即點頭說好,然後手指左右劃瞭一番,打開另外一張圖,遞給徐羿:「那,你紋這個。」

  徐羿看著那個傲然戟指,出塵獨立的儒者側面影像,立刻明白自己上當瞭,這條鬼怪魚選圖是假,拉著他一起去紋身才是真,不過,這個圖案和葉紅魚的那個,還真是很配啊。

  徐羿回過神來,堅定的搖搖頭:「我不紋身,你自己紋。」

  葉紅魚早就猜到古板的徐羿會是這個反應,裝可憐的技能在他身上應該已經免疫瞭,所以這次她用的是另外一種方法。葉紅魚笑嘻嘻的趴在桌上,轉過臉很好看的盯著徐羿的眼睛:「這樣吧,我們交換一下,我紋儒生,你紋女俠,這樣,我們就會永遠記著彼此瞭。」

  徐羿怦然心動。

  葉紅魚斂瞭笑容,換瞭副很認真的語氣:「而且,我會給你一個很大很大的好處,但是先不告訴你,我自己心裡知道。」

  「就是做完愛,仍然還會和你做朋友。」葉紅魚心裡悄悄的說。這些天,每天遊泳池中的耳鬢廝磨,吃飯時的放松閑聊,讓她在徐羿身邊呆的越來越愜意,似乎是從沒有過的溫暖和平靜。這可比做愛有價值多瞭,想想之前的做完愛就把徐羿甩掉的計畫,太因噎廢食瞭。

  不過,做完愛,還要做朋友的話,那後面肯定還會繼續做愛的吧?那就繼續做吧,葉紅魚臉微微的有些暈紅。

  徐羿艱難的點瞭點頭,然後補充:「隻能紋在後背,我怕被我爸媽發現。」想起古板又暴脾氣的老爸,徐羿還是有些心虛。

  葉紅魚點頭,笑的很是開心。

  幾天後,在某個紋身室,葉紅魚信誓旦旦的說,這是廣州口碑最好的店,徐羿問瞭下價格,按小時收費,每小時將近兩千塊錢,然後略略有些放心。

  徐羿赤裸著上身趴在床上,技師操作的也不知是個什麼設備,像是老一代的縫紉機的感覺,一根針在身上不停的高速進出。

  比想像中要疼,徐羿皺眉,沒想到在背部肌肉這麼厚的地方紋,也會這麼疼。紋身師有些歉意的告訴他,這次的走針比較深,因為他選的圖案色彩太厚重瞭,針不深的話,效果不好。

  徐羿點頭,說不算特別疼,沒關系。一小時後,技師拿酒精棉球給徐羿做最後消毒的時候,徐羿竟感覺涼涼的很舒服,看來酒精刺激的疼痛和紋身真不是一個等級的。

  「好瞭,該你瞭。」徐羿沖葉紅魚點點頭,心裡想著一會她忍不住的話,要不要用力握著她的手。

  「我不紋瞭,我害怕。」葉紅魚一副畏懼的表情。

  不紋瞭???這都可以臨陣反悔???徐羿盯著葉紅魚,想把她吃瞭的心都有,葉紅魚心虛的低著頭,但是非常堅定:「我不紋瞭,太疼瞭。」

  徐羿沒有說話,隻是轉頭問店老板一共多少錢,葉紅魚搶著掃碼把錢付瞭,徐羿也沒攔著她,隻是從離開店,到停車場,到汽車裡,一句話都沒說。

  太可氣瞭,葉紅魚居然不紋瞭,那自己紋瞭個女俠在身上算是什麼事,還不如紋個喜洋洋呢,將來碰到問的還可以說逗自己小孩開心。關鍵這個紋身還洗不掉,紋身師上來就告訴他瞭,色太濃厚的這種圖案基本沒法洗。

  葉紅魚知道徐羿在生氣,心虛的坐在副駕也不說話,徐羿默默的開車,臉色鐵青的看都不看她一眼。

  葉紅魚很是歉意,但她確實很害怕,剛才上色時候那麼多的排針就那樣高速的紮進身體,帶出來一縷一縷的血絲,讓她在旁邊看著都有些眩暈,自己是說什麼都不敢再上瞭,但是,這樣真的是把徐羿坑慘瞭吧。

  葉紅魚很小心的樣子:「徐羿,別生氣瞭好不好,我剛才不是存心坑你的,我是真的不敢瞭。」

  徐羿點點頭:「好。」他剛才在氣頭上甩瞭臉色,但過瞭那一陣,也並沒有特別生葉紅魚的氣。徐羿心裡其實明白,自己都疼成那個樣子,葉紅魚那麼瘦,背上肌肉層更薄,應該會更疼吧。現在他更多的是鬱悶多過生氣,如果當時自己紋的是那個儒生就算瞭,紋個女俠太不倫不類瞭。

  葉紅魚又是一副很小心的樣子:「下次一起出去時,讓你打幾下屁股出氣?」

  徐羿愣瞭一下,這句話內涵似乎有點多,第一,還會和他一起出去。第二,出去時還會住同一個房間。第三,還允許他做這種親密程度遠超普通男女朋友的動作?

  葉紅魚卻誤解瞭徐羿的遲疑,還以為他嫌這個補償沒誠意,咬瞭咬嘴唇,小聲說:「不夠的話,讓你脫瞭我內褲再打。」

  徐羿差點就一腳剎車踩瞭下去,好不容易等到紅燈,趕緊掛到空檔,轉過頭很奇怪的看著葉紅魚,她臉上一片暈紅,甚是好看。

  葉紅魚更加心虛,剛才自己怎麼就脫口而出瞭,這都怪莫山山。山山講她和寧缺的故事,說在小學畢業時,有次和寧缺玩遊戲,輸瞭被寧缺脫瞭內褲打屁股,那是他們第一次的親密接觸,從那時起,她想寧缺的時候,就開始有瞭性萌動。葉紅魚多次在腦海裡構想著那幅畫面,覺得很是值得嘗試,剛才一時沖動突然就說瞭出來,現在頗有些後悔。

  不過,在徐羿狐疑的目光下,葉紅魚強自嘴硬:「就是讓你打幾下出氣,你不能借機強暴我。」

  徐羿搖瞭搖頭:「算瞭,我做不到,那種情況下一定會出事。」

  葉紅魚忍不住的抿嘴而笑,緣由卻不能告訴徐羿,他的意思說那種時候會經受不瞭誘惑,那就說明,原來他不是性冷淡啊,那是不是會和他做很多次呢,葉紅魚不知為何,心裡很是喜悅。

  但是莫山山可就沒有徐羿那麼厚道瞭,下午在圖書館裡,聽葉紅魚吞吞吐吐的說完紋身把徐羿放瞭鴿子的事,立刻拿起手機群發消息:「小魚又幹壞事瞭,晚上請大餐。」

  晚上,在一個湘菜館裡,唐曉棠和天貓女很是開心的問發生瞭什麼事,說出來讓大傢開心一下。莫山山笑著把紋身的事情講瞭一遍,葉紅魚並沒有告訴她承諾補償的事,所以她目前還以為徐羿負氣回去瞭。

  唐曉棠和天貓女面面相覷,小魚坑人還沒有這麼出格過,這次玩的有點大瞭。

  唐曉棠有些憂心忡忡的樣子:「雖然徐羿看起來像個花花公子,但我覺得他非常老派傳統,紋身這事,他應該是做瞭很大的思想鬥爭才答應你的,你居然就這麼把他坑瞭。」

  天貓女添油加醋:「他沒打死你,說明真的很愛你。」

  莫山山很是好奇:「你到底為什麼放他的鴿子,你之前那麼想紋的。」

  葉紅魚嘆氣:「我犯瞭個很大的錯,應該我先紋,讓徐羿後紋,你們不知道,紋身這種事,在旁邊看遠比自己紋恐怖的多,那一排針就那麼上上下下的紮進肉裡,鮮血就那麼刷刷刷的往外冒,我當時能站穩都不錯瞭,哪裡還敢上去紋。」

  莫山山拍瞭拍胸口:「還好我沒答應陪你去紋,要不被坑的就是我瞭。」

  唐曉棠依然皺著眉:「那你可要好好的跟徐羿道歉才行,心生芥蒂的話,再恢復就難瞭,而且,畢竟你是很在乎徐羿的。」

  葉紅魚立刻心虛的點點頭,心說幸好沒把那個香艷的補償方案告訴莫山山,否則不定被這幾個惟恐天下不亂的傢夥攛掇成什麼樣子。

  天貓女果然還是順著這個思路來瞭,還一副很認真的樣子:「我覺得光道歉沒用,應該有個實質性的補償。」

  莫山山突然笑瞭起來,說:「我又想起兩個笑話,第一個是以前招女婿,女兒在後面悄悄看,對男的滿意,就說女兒全憑父母做主,不滿意就說,女兒還想侍奉爹娘幾年。另一個笑話是一個男子救瞭女子,如果男的醜,女子就會說我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這份恩情,如果男的長得好看,」

  天貓女立刻接到:「大恩難以為報,小女子唯有以身相許!」

  唐曉棠也開始湊熱鬧:「對哦,你跟徐羿睡一晚不就什麼事都沒有瞭麼。」

  天貓女又立刻接話:「不行,睡一晚太廣義瞭,小魚和徐羿在杭州那也算睡瞭,一定要sex 才行。」

  葉紅魚嘆氣:「不是說吃人傢嘴短的麼,你們一邊吃我的,一邊還謀劃把我的第一次送人,還有比你們更損的朋友麼。」

  幾人嬉笑,天貓女一點都不在乎:「小魚,你恐怕早就想瞭吧,前幾天我們去圍觀徐羿教你遊泳,他的手就放在你屁股上,你都一點反應沒有,連屁股都隨便摸瞭,上床就是順理成章瞭吧。」

  葉紅魚難得的有些羞惱:「是腰!不是屁股!」心裡不停埋怨徐羿,這笨蛋也太老實瞭,唐曉棠一問就給說瞭,搞得同寢這幫壞人去圍觀瞭兩天,天貓女也果然指揮徐羿吃豆腐瞭,幸虧那時自己機警,每次遊完泳,沒等徐羿要請大傢吃飯就找藉口開溜,否則不定被這幫壞蛋擠兌成什麼樣。

  莫山山幫腔:「有時候是腰,有時候是屁股,練打水的時候還摸你大腿呢。」

  葉紅魚狡辯:「我那時註意力都在不讓自己沉下去,誰知道他當時摸瞭哪。」

  唐曉棠笑出瞭聲:「小魚,你果然還是心動瞭。不過,也真是奇怪,你們天天在五星酒店遊泳,徐羿為什麼不順便帶你在那個酒店開房,他主動的話,你肯定半推半就瞭。」

  天貓女又來糾正:「什麼半推半就,那叫欲拒還迎,你那個詞體現不出小魚的主觀能動性。」

  莫山山笑嘻嘻的不說話,隻有她知道葉紅魚在打HPV預防針的事,隻是不知道小魚能不能撐到打完第三針的那一天,從現在的進度來看,很懸很懸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唐曉棠和天貓女討論話題已經變成瞭徐羿為什麼還不下手,杭州也是,君悅也是,那麼好的天時地利,徐羿是不是有問題。天貓女很是鄭重的建議葉紅魚盡早試一試,如果徐羿不能人道的話,就盡快抽身,葉紅魚更是羞惱。

  晚上回到莫山山的房間後,葉紅魚有些鬱悶:「為什麼我隻是放瞭徐羿鴿子,他自己還沒說什麼,被你們教訓一番之後,好像我幹瞭多傷天害理的事,不跟他上床就會天怒人怨一樣。」

  莫山山大笑:「我們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葉紅魚哎的嘆瞭口氣,蒙住臉躺倒在沙發上,這幫狐朋狗友啊。

  兩天之後,在健身房又遇見徐羿,徐羿正在赤裸著滿是汗水的上身,背對著鏡子苦著臉用紙巾去擦紋身的位置,葉紅魚笑著過去,又抽瞭兩張幹紙巾輕輕的幫徐羿吸去傷口表面的汗水。

  徐羿看著葉紅魚完全沒帶遊泳裝備,有些皺眉:「小魚,我紋身後這些天不能下水,但你不應該荒廢啊,中間間斷幾天之後,學習效果會差很多。」

  葉紅魚撇撇嘴,心裡罵瞭句大笨蛋。然後,突然問徐羿:「糖糖一直很好奇,我們在五星酒店的泳池遊泳,你有沒有想過直接在這裡開房誘騙我上床。」

  徐羿愣瞭一下:「你不是還沒答應做我女朋友麼?」

  哎,這個老古板,怎麼總把這兩件事扯到一起,明明沒有因果關系的,這個可有點不好辦,回頭和他上床瞭,他肯定就覺得自己答應做他女朋友瞭,真是頭疼啊。

  葉紅魚突然想起一件事:「徐羿,我明天下午想去蹦極,你陪我去吧。」

  徐羿無奈:「小魚,你可剛剛才放瞭我一個大鴿子。」

  葉紅魚不再說話,低著頭,一副我知道錯瞭你不答應我所以我非常傷心的樣子,然後委委屈屈的站在徐羿面前,旁邊人看起來,更像是一個被男朋友欺負瞭的小女生樣子。

  徐羿嘆瞭口氣:「好吧。」

  葉紅魚一下子就變瞭臉,滿是歡笑的上去抱住瞭徐羿的胳膊,徐羿終於也忍不住笑出瞭聲。

  第二天。白雲山的蹦極離學校並不遠,開車很快就到瞭,這裡的蹦極分為雙人跳,背綁式和腳綁式,葉紅魚態度堅決的拒絕瞭工作人員推薦的雙人情侶跳,她說那樣太二瞭,蹦極的本意是自由飛翔,兩個人一起跳感覺就是扔沙包。

  徐羿陪著葉紅魚沿著空中走廊走到蹦極點,向下看去,山谷間鬱鬱蔥蔥,感覺心胸甚是開闊,徐羿走到前面一點,打算先跳。

  葉紅魚卻攔住瞭他:「不用,這個我先來,你看我跳完,然後你要跳不跳都可以。」說著,走上前去,請工作人員把繩索綁在自己的腳上,徐羿皺眉,這是她的第一次跳,就要采用那麼驚險的腳綁式麼?

  跳臺邊緣,葉紅魚閉上眼,輕輕巧巧的縱身一躍,像一隻小鳥一樣的滑墜下去。

  她並不知道,她這一躍,在旁邊的徐羿全程看在眼裡,卻如全身墮入冰窖一般寒冷。

  才過瞭一分鐘吧,葉紅魚被工作人員拉瞭上來,徐羿微笑的看著她:「要不我就不跳瞭。」

  葉紅魚抿嘴笑瞭:「徐羿,你不要這麼體貼好不好,你明明是想跳的,你裝害怕不跳瞭,就是故意找藉口扯平紋身時放你鴿子的事嘛。」

  好聰明的小魚,徐羿笑的有些開心,葉紅魚卻湊近瞭,小聲繼續說:「去跳吧,放心,我答應過你的補償,一定不會食言。」

  徐羿又笑著點頭,轉身請工作人員給自己也把繩索綁在腳上。站在跳臺邊緣,回頭看瞭看葉紅魚,她的臉有些紅,不知是因為剛才的倒掛時的血液回流,還是因為那句話之後小女兒的羞澀。

  徐羿微微一笑,並沒有閉眼,就向那片蒼翠之間躍瞭下去。

  回學校的路上,葉紅魚一路嘰嘰咕咕的和徐羿說話,有些抱怨徐羿為什麼不怕蹦極,說她本來打的如意算盤是自己跳瞭,徐羿不敢跳,那樣兩個人就扯平瞭,現在好瞭,還是欠徐羿的。不過這個抱怨,傻子也看得出是裝的,眉眼間的那抹春意,是怎麼藏也藏不住瞭。

  徐羿卻並不是那麼開心,他雖然一直也在歡聲笑語,但是心裡卻總是有種不祥的感覺。

  下午快六點的時候,收到徐羿微信的唐曉棠,立刻電話打瞭回去:「晚上我請你吃飯吧。」

  在一個很簡單很安靜的西餐廳卡座裡,唐曉棠完全沒有平時嬉笑輕松的樣子,眉目之間明顯看出來盡是凝重,剛點完餐就讓徐羿把細節再描述一下。

  「她當時,沖我微微笑瞭一下,然後閉上眼睛,很輕松的縱身就跳瞭下去,我離的很近看得很清楚,她閉上眼睛之後的表情,太過於輕松瞭,太安詳瞭,我突然一下就毛骨悚然。」

  「為什麼,你是怎麼想的?」唐曉棠一臉嚴肅。

  「我覺得很不對勁,上次紋身的時候,我悄悄看過小魚的表情,我看到她很驚恐害怕的樣子,所以她反悔不紋瞭,我後來也沒有很生氣,過去就過去瞭。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次她往下跳的時候,太平靜瞭,那種輕松投入的感覺,就像,就像……」徐羿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就像投入情人的懷抱。」唐曉棠輕輕的補充。

  「是的。就是那個感覺!」徐羿非常的肯定,然後繼續:「我跳的時候也沒有什麼猶豫,那是因為我知道我腳上的繩索足夠安全,我跳下去一定沒事,但我後來看他們拍的照片和攝像,我那個時候還是能看出很緊張的,完全不像小魚那麼輕松。」

  唐曉棠嘆瞭口氣:「Death wish。你知道這個詞嗎?」

  徐羿愣瞭一下,搖瞭搖頭,但是從字面意思都已經感覺到很不妙瞭,有些疑惑的問:「朋克?」他的印象中,似乎隻有朋克有那種在年輕時死去的古怪思想。

  唐曉棠搖搖頭:「是向死之心。這是很多玩極限運動的人的信念,永不滿足,認為生命就是挑戰越來越高的難度,在挑戰的過程中死去,是最絢爛的方式。小魚大一攀巖時就喜歡把這個詞掛在嘴邊,那年暑假去玩瞭次無保護攀巖,下來時摔成重傷,躺瞭一星期醫院,被莫山山強令閉嘴,這兩年才沒聽到她再說過瞭。她的滑板的牌子也叫deathwish,摔傷之後,也被莫山山嫌不吉利,強制她在bbs上給賣瞭。」

  唐曉棠繼續說:「據說數計院有這種想法的人並不少,至少有十多個,尤其是玩樂隊的那幾個,還有玩登山的那幾個。這種人的精神世界,我理解不瞭,說自己永遠不會老去,因為必然在生命最絢爛的時候死亡,還有人曾驕傲地說,我這樣的人怎麼會活到35歲。他們應該並不是厭世,他們好像對變老比對死亡更加恐懼。」

  徐羿皺著眉頭:「平時沒看出小魚有這種想法啊。」

  唐曉棠點頭:「小魚應該是沒有那些人那麼偏激,但是她對死是不在乎的,她自己也說過,爬雪山掉下來摔死,開賽車撞墻上撞死,都比慢慢老死強得多。你說的她蹦極時面色安詳,應該就是覺得這樣死瞭就死瞭吧,死在青山懷裡那種。不過這隻是可能,因為我理解不瞭,隻能瞎猜。她大二開始,有時看一些哲學方面的書,還有一些很悲觀的書,我每次翻瞭幾頁就都丟下去,她卻挺入迷,還去看一些什麼先鋒話劇之類的,搞得我總是很擔心她。」

  徐羿嘆瞭口氣:「原來是這樣。」

  牛排端上來瞭,唐曉棠切瞭一塊下來塞進嘴裡,一邊嚼,一邊嘟嘟囔囔:「反正我是很怕死,就算我活瞭一百歲,要掛瞭,我也想堅持活一百歲零一天,再多吃一天好吃的。」

  徐羿微笑:「我也怕死。」

  唐曉棠嘆瞭口氣:「這條破魚啊,怕疼卻不怕死。」

  徐羿也無奈的苦笑。

  唐曉棠有些認真:「徐羿,我今天之所以想請你吃飯,其實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徐羿點頭:「你說的事,我一定盡力而為。」

  唐曉棠面色凝重:「小魚因為不怕死,所以會有很多的危險活動,她以前去過無保護攀巖,孤身去過南疆,今年她的計畫裡面還有去雪山登頂,去巴以爭議區旅行,我想請你不論多忙,這兩個地方一定要陪她去,我總擔心她出事,你在旁邊我就放心的多。」

  徐羿鄭重答應,唐曉棠展顏而笑。

  隻不過在結帳時,徐羿還是很強硬的搶著把錢付瞭,還一臉認真的對唐曉棠說:「曉棠,隻要我沒有破產,這一輩子和你吃飯,都是我請客。」

  唐曉棠愣瞭一下,然後恍然,笑道:「原來小魚連這個事都和你說過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