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我給驚得出瞭一頭汗,摸著師父脈搏的手指竟有些微微的抖。陸神醫搖瞭搖頭,說道,“老夫行醫數十載,從未見過這等脈象,所以才推測他中瞭毒。”
“那要怎麼辦?”
“先看他恢復的情況,先把外傷和傷寒醫好,等他睡醒瞭,問問這個手是怎麼回事。”
“睡,睡醒?”我轉頭看著陸神醫,“師父是睡著瞭啊?”
“嗯,你以為呢。你師父這些天沒睡覺,太困瞭。大傢怕你太擔心,就給他抬上山瞭。”
“你們神經病啊!我還以為他傷太重暈過去瞭呢,你們也不說清楚,嚇死我瞭,你們……嗚嗚嗚……”我也顧不得什麼聖女尊嚴瞭,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開始哭,陸神醫哭笑不得的起身拉我,我死活不動,這撒潑的招式還是在桃源的時候跟村婦學的。
“唉,你這丫頭,剛才還不哭,說他睡著你哭什麼啊!”陸神醫拿瞭床邊的手帕扔到我臉上,我拿起來胡亂的擦瞭一把臉,抽噎著轉身看師父。這麼吵鬧他還不醒,這些日子他肯定很累瞭。想到這也不敢嚷嚷瞭,扶著床沿站起身來,對陸神醫說,“那我要做什麼啊?”
“你啊,讓他好好休息,每天喂一次湯藥,他睡兩天就會醒瞭,到時候著宇文奕去桃源叫我。”
“嗯。”
“行瞭,我這麼把老骨頭這些天都快被他們給顛散架瞭,回去休息休息。”
“我送您出去。”
“不必瞭,照顧好你師父。”陸神醫擺擺手,背著藥箱出去瞭,我坐在床邊看著師父,好像從我記事起他就是一個非常完美的人──名門出身的少年英雄,武功高強,在江湖上赫赫有名,英明神武、風度翩翩。現在一身粗佈又臟又破,手上都是血痂,臉上脖子上還有一道道被劃破的傷痕。
拿起一邊的手絹小心的幫他擦手,我小聲說道,“師父,你好好睡吧,等睡醒瞭犀兒給你做好吃的。”
陸神醫說的不錯,師父一睡就是兩天兩夜,我幫他喂藥的時候都不睜眼,但是卻十分配合的喝下去,眉頭都不皺一下。我發現多強大的男人在睡著的時候都像孩子似的,而聽話的孩子最讓人心疼。
這兩天宇文一直幫我的忙,我去照看青巖的時候他就照顧師父,我照顧師父他就照顧青巖,兩個人來來回回的跑,到瞭第三天傍晚,師父終於醒瞭過來。
我剛從青巖那裡出來,他依然非常勇猛,把我給弄得渾身酸痛,體力不支的趴在床上休息。感到有大手摸在我的頭頂上,身子一動便抬起瞭頭,師父正笑盈盈的看著我,眼中凈是溫柔。
“師父,你睡好瞭?”我拉著他的手,他手上、臉上的傷口都不見瞭──我在喂藥的時候偷偷加上瞭一些自己的血,果然是治傷的好藥。
“嗯,讓犀兒久等瞭。”他的嗓音非常暗啞,我連忙扶起他,讓他靠在我的身上,隨後拿瞭一杯水放在他唇邊,他就著我的手將杯子裡的水喝瞭幾口,咳瞭幾聲,我伸手從上到下給他順瞭順胸口,問道,“好些瞭嗎?”
“嗯。好多瞭。”師父安撫的拍瞭拍我的手,問道,“犀兒是不是吃瞭很多苦?”
“嗯?”師父的問題有些沒頭沒尾,把我給問愣瞭。
“左青巖昏睡這三年,你一個人照顧他,吃瞭不少苦吧?”
“沒有啊,其實宇文、陸神醫他們也在幫忙,我沒吃多少苦。”
“一天一碗血,也虧你堅持的下來,要不是有聖女血護身,你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麼樣。”
“我沒事。”
“嗯,以後你要照顧好自己,左青巖要欺負你你也別怕,這大昌江山的皇帝是你三哥,武林第一的禦宗少掌門是你溫離師父。”我聽著師父這麼說話就跟交代後事一樣,心裡頓時有些覺得有些不詳,連忙打斷瞭他的話說,“師父餓瞭嗎?我早上熬的粥還溫在陶罐裡呢,熬得爛爛的很好吃的,要不要吃一碗?”
“好,為師好好嘗嘗犀兒的手藝。”
我點瞭點頭,拉過枕頭讓他靠在上面就出瞭門,到瞭門外眼淚唰的流瞭下來,捂著嘴來到廚房哭瞭一會兒才覺得舒服點──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近來越發愛哭瞭。雖然陸神醫說過師父是在睡覺,但是我真的很擔心,現在看他醒來一顆石頭終於落瞭地。
哭罷就讓宇文叫來瞭陸神醫,陸神醫望聞問切一番以後,表示師父的傷勢恢復得很好,囑咐他再好好臥床休息一天之後,就問起脈搏的問題。師父聽罷啞然失笑,說他這脈象是天生的,溫離也跟他一樣,所以並不是中毒。我這才松瞭一口氣。
這些日子以來,我都在屋子中間一個宇文弄的小竹床上休息,師父見我醒來堅持讓我睡大床自己睡小床,小床剛剛夠我睡,師父個子那麼高大,我哪敢讓他受罪?於是一番商量以後,我和師父最後並肩躺在瞭我的床上。我在裡,他在外,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傷在右腿,這樣就不會碰到他的傷腿瞭。
黑夜中,師父均勻的呼吸從身邊傳來,我瞪著眼看著房頂,忽然感到手被抓住瞭。
大手摸著我手腕的紗佈,“用刀割的?”
“嗯。”
“還疼嗎?”
“不疼瞭,早習慣瞭。”
“傻孩子,疼哪有習慣的?”
我沒有回答,黑暗中笑瞭笑,師父輕輕拍瞭拍手背,說道,“明天師父就幫左青巖治療。”
“明天?師父的身子還沒有恢復好,明天可以嗎?”
“沒關系,早一天治好,早一天安心。”
“嗯。”我點點頭,打瞭個哈欠。
“睡吧。”師父說著,輕輕的拍著我的身子。這樣輕柔的安撫將記憶的閘門猛地推開,還是在府裡的時候,每逢打雷下雨天我都吵著讓師父陪我睡,那時候師父都會這樣輕輕的拍著我,說著書裡的故事哄我睡覺。我咬住下唇閉上瞭眼,感覺濕熱的淚水順著眼角流瞭下來。
不是舍不得,我告訴自己,絕不是舍不得師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