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霖從碼頭順著官道,朝著洛陽飛奔而去。洛陽城就在黃河邊上,距離碼頭極近,用不瞭多大功夫,張勇霖就到瞭洛陽城下。此時已經是子夜時分瞭,城門早就關瞭。不過區區十米來高的城墻又豈能擋得住張勇霖。
他運氣輕功,順著城墻又往左側走瞭一段距離。天下承平日久,連守城的軍士也早就懈怠瞭,城門口處還有一個兩個當值的,別的地方卻是靜悄悄的一片。張勇霖見四下寂靜無人,他提氣縱身,雙腳在城墻上輪換著蹬踏兩下,整個人便輕輕松松的躍上瞭城墻。
此時,月朗星稀,皎潔的月光猶如水銀瀉地一般,將整個大地置入一片蒼白的冷幽之中。有著月兒相伴,夜行的人能看的極遠,可惜,光線過於清幽。房屋、樹木、道路、小橋、河流,這自然是能辨認出來,可是要看清不遠處來人的相貌,卻又不太容易。
當張勇霖躍上城頭之時,就看見東邊一百多米外的地方,也接連有人躍上城頭。看那些人行有餘力的樣子,張勇霖心中暗忖:這七八個人功夫都不弱啊,三更半夜的,這是要去做什麼?他本有心追過去看看,又想到王傢傢中沒有高手,恐怕人人自危,自己早點回去,對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安慰。
於是,張勇霖不再理會那些人,辨瞭辨方向,直奔金刀王傢而去。
張勇霖歸心似箭,也不再順著街道而行,他認準王傢的方向,竟然穿墻跨院,走屋頂、過墻頭,如履平地一般。夜色已深,四下一片靜寂。偶爾的狗叫聲、蛙鳴聲都能傳的很遠。張勇霖正在走著,忽聽街道拐彎兒處有人在那裡忿忿不平的說道:“都怨你們,非要去抓那個毒女人。不然的話,我們今天就不會沒有地方住瞭。”
一人反唇相譏道:“那你動手瞭沒?你不一樣動手瞭?”
還有一個人搖著頭說道:“錯瞭,錯瞭。我們動不動手,和那毒女人是不是要趕我們走,完全是兩碼事,我們動手瞭,她趕我們走,我們不動手,她可未必不趕我們走啊。”
“胡說八道。就算我們不動手,她肯定也會趕我們走的,你們難道沒見她船頭掛著一個女人腳嗎?那就是讓人走人的!表示她不留人。”
“誰說那是女人腳,明明就是男人的腳!”
“錯瞭,錯瞭。是小孩子的腳!”
聽到這幾個人的爭論聲,張勇霖心頭一喜,竟然是桃谷六仙,本以為要找到他們恐怕要費點功夫,沒想到這麼快就有見面瞭。張勇霖從屋頂上輕輕躍下,笑道:“六位桃兄,我們又見面瞭。”
“咦,原來是你。”六人齊聲說道。這六人一個閃身,轉眼就到瞭張勇霖的身邊,將他圍瞭起來。桃實仙笑道:“看看,剛才我說的對吧。就算我們不動手,那毒女人也不會留我們的。你看張兄弟就沒有和她動手,還不是被趕瞭出來。”
桃葉仙不服氣的說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有動手呢?說不定是在我們逃……餓……走瞭之後,才動的手呢?”
眼看六人又要爭執起來,張勇霖笑著攔道:“六位桃兄,你們深夜在此,不知所謂何事啊。”
“我們……我們賞月啊。”桃根仙搖頭晃腦的說道。
張勇霖心中一樂,嘴上卻說道:“在下正要回傢,六位桃兄如不嫌棄,不如和我一起回去,咱們置辦一桌酒席,邊吃邊聊,如何啊?”
“好啊,好啊。”六人一齊狂點頭。
不大會兒功夫,七人就到瞭金刀王傢。王傢門外掛著白綾,裡面隱隱吹來木魚誦經聲,還有哭泣之聲。張勇霖一愣,莫非王元霸掛瞭不成。昨日他隻顧著追白板煞星,隻是看到王元霸中刀,沒想到他竟然一命歸天瞭。
一路上笑呵呵的桃谷六仙到瞭這個地方,一下子有點面面相覷。他們功夫極高,可是不通實務,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張勇霖回身說道:“這是我嶽父傢裡,哎,六位桃兄請吧,暫時在這裡休息一下。”
還沒等桃谷六仙說話呢,王府外的守門人早就認出張勇霖來,其中兩個跑到張勇霖身前迎接,還有兩個轉身跑進府中,想必是要去稟報傢主人。
不大會兒功夫,從王府中走出瞭一群面露淒色、眼淚婆娑的人來,為首的竟然是自己的叔母莫向梅。她一襲素色長袍,腰間束著一段白帶,頭上裹著一條白巾。或許是由於傷心地緣故,丹鳳眼裡原來華貴的神采已經消退,變得暗淡無光,眼眶也略略有些浮腫,裡面還閃現著條條血絲,原本微微上挑雙眉,似乎也隨著主人心境的變遷,低啦瞭下來。白皙的面龐上掛著淡淡的兩條淚痕,顯得整個臉十分的蒼白,猶如懸膽般的鼻梁,鼻尖處一片通紅,想必是哭瞭許久。
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莫向梅這一身白服,淚眼流波的神情,仿佛月中仙子跌落入凡塵一般,讓人心生憐憫,忍不住想將她擁在懷裡,輕輕縷過她身後的秀發,聞一聞那發梢處傳來的淡淡清香;托起她那略顯得有些肥膩的下巴,偷吻一下那半翕半合的淡色嘴唇;想伸手替她抹去臉頰上那令人心痛的淚痕,想摟著她的雙肩,給她一個可以依靠的臂膀。張勇霖心頭猛的一跳,不禁念叨著:莫叔母,竟然如此的楚楚動人。
莫向梅見瞭張勇霖,好像找到瞭擎天柱一般,心中安定瞭許多,隻是嘴上悲戚的說道:“勇霖,你回來晚瞭。公公,公公被白板煞星給……給害瞭。”
她話剛說完,身後就是一片哭泣聲,王傢姐妹也是一身素服的站在莫向梅的身後,她們後面是王傢兄弟和林平之,左側則是被自己帶瞭綠帽子的林振南,不知道為什麼那剛剛和自己有瞭合體之緣的林夫人,卻躲在瞭一邊。再後面,則是跟隨自己下山的華山派諸位師兄弟。
張勇霖說道:“叔母,切莫傷心。我請來瞭桃谷六仙六位大俠,有他們在報仇的希望就大增瞭。”
接著張勇霖就將桃谷六仙介紹給瞭莫向梅等人。
見識張勇霖介紹的,莫向梅等人對桃谷六仙自然是非常的敬重,一副對待武林前輩的樣子。不知是因為王傢太可憐,還是莫向梅由衷的稱贊,這會兒桃谷六仙竟然一臉嚴肅的表情,一點都沒有往日胡說八道的個性。一個個還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一定要捉著白板煞星,替素昧平生的王元霸報仇雪恨。
張勇霖一笑,他要的就是這句話,有瞭六人的這個保證,讓他們暫時在王傢帶上一段時間,漠北雙熊這些人想必就不敢再來瞭。
莫向梅等人將張勇霖迎瞭進去,她一面吩咐下人給桃谷六仙準備房間和飯食,另一面則把張勇霖請到瞭一邊的客廳裡。
張勇霖知道莫向梅有事情要和自己商量,他沉重的說道:“叔母,老爺子過時,我想先拜祭瞭老爺子。”
可能是這兩天莫向梅壓力太多,見瞭張勇霖就想見瞭救星一樣,竟然忘瞭先讓張勇霖來拜祭王元霸,此時聽張勇霖這麼一說,蒼白的臉上點點慚愧,但更多的確實感激。
拜祭完瞭,三人來到客廳裡,張勇霖一臉的悲色:“白板煞星被我追丟瞭,不過,叔母你放心。我們王傢與白板煞星不同戴天,我一定會抓住此人替老爺子報仇雪恨。對瞭,嶽父和二叔傷勢如何。”
莫向梅嘆瞭口氣:“勇霖,白板煞星功夫高強,這報仇的事情,就全靠你瞭。你二叔右臂被砍瞭下來,一身功夫就……就全廢瞭。大哥……大哥……”莫向梅的臉一紅,似乎有什麼隱情不好開口。
一旁的林振南也是長長嘆瞭一口氣:“勇霖,白板煞星與我們大仇不共戴天,你一定要替嶽父、大哥、二哥報仇啊。大哥他……他不能人道瞭。”
張勇霖一愣,這白板煞星下手也太黑瞭吧,他隻看到王老二被看瞭胳膊,看到王傢老大捂著下身躺在地上,沒想到竟然把王傢老大的子孫根給廢瞭。
張勇霖遲疑的問道:“叔母、姑父,你們沒有去請平一指平大夫來瞧瞧嗎?”
林振南和莫向梅互相看瞭一眼,莫向梅說道:“平一指的醫術是很高明,可是,他要價也高啊,我們怕……怕……做不到。”作為河南人,開封名醫平一指,莫向梅當然聽說過,可是,平一指是有名的殺人名醫,眼前的王傢,又怎麼敢找上門去讓他醫治呢?
張勇霖斷然說道:“叔母,救人要緊,他要什麼東西,不妨先答應下來,咱們慢慢再想辦法。就算嶽父的事情不好辦,那至少二叔的殘臂,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我在衡山的時候,就曾聽說這平一指能夠幫著接合手臂的啊!”
莫向梅有些感動,她倒不是不想找平一指看病,隻不過平一指“殺人名醫”的名號,讓她心有所忌,公公已經不在瞭,大哥又傷瞭,大嫂早就失蹤瞭,自己丈夫又慘瞭,她一個人支撐著王傢真是的有苦難言。
張勇霖似乎想到瞭什麼,站起來說道:“不如這樣,叔母、姑父你們就留在洛陽,我帶著嶽父和二叔去平一指那裡看病,你們以為如何啊?今天我帶回來的那六個人,雖然說話顛三倒四的,可是一身功夫要比白板煞星高明許多,有他們在,王傢必然是安全的。”張勇霖這話,卻給瞭她極大的安慰。張勇霖可是堂堂的華山派掌門人啊,有這樣一個身份在,平一指想必也會給上幾分面子,退一萬步講,就算平一指提瞭什麼要求,有張勇霖這樣的高手在,難道還辦不來嗎?莫向梅看向張勇霖的眼神變瞭,有這樣一個男子在傢裡幫著自己真是好啊,傢麗姐妹倆的命還真好。
張勇霖說著,話鋒一轉,又道:“叔母,老爺子在的時候,和嵩山派可有什麼瓜葛沒有啊?”
莫向梅一愣,王元霸父子三人都生性好武,大嫂又常年不在,這管理傢務的活兒,就落在瞭莫向梅的身上。王傢和嵩山派的糾葛,她當然也知道一些。按理說張勇霖是王傢的女婿,和王傢的關系要更深一些,可是,張勇霖作為華山派的掌門人,和嵩山派是結盟的關系,這……莫向梅看瞭張勇霖一眼,斟酌著說道:“我們王傢雖然習武,可平日裡也是嚴格的遵照祖訓,很少和人爭強鬥狠,過去和嵩山派也就是有些生意上的來往。老爺子也很是開明,對兒女的婚事,從來也不擅作主張。年初的時候,嵩山左掌門派人來提親,因為傢艷不喜歡,所以,老爺子就婉拒瞭。”
江湖各大派,很少有空收徒弟來掙錢的,或多或少都會做些生意,隻不過,大多都是讓弟子們在私下以個人的名義開鏢局,設飯莊,很少打過門派的旗幟。對於這點,張勇霖是明白,他思忖瞭一下,說道:“哦,原來這樣。我今天出去,打聽到一個消息,這白板煞星和嵩山掌門人左冷禪的關系極好。所以就順便問一句。”
莫向梅看瞭眼張勇霖,扭頭對林振南說道:“林姑爺,勇霖留在洛陽,我還有些事情要讓幫著做。我想請您帶著大哥他們去找平一指看病,哪怕化再多的錢,再高的要求,都不妨先答應下來。你覺得這樣可好啊?”
林振南功夫不高,可是為人精明,他一下就聽明白瞭,恐怕王傢和嵩山派有什麼糾葛,留下張勇霖這個華山派的掌門人在,嵩山派自然會有所顧忌的。當下,他站起來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遲,我連夜帶著大哥、二哥他們趕赴開封求救。讓宛彤他們娘倆就留在洛陽給你們幫幫下手。”
莫向梅感激的說道:“如此正好,謝謝林姑爺瞭。”
張勇霖心中卻道:原來林夫人的名字叫宛彤啊。
等林振南帶著王伯強兄弟求醫走瞭之後,莫向梅有把張勇霖請到瞭客廳,她悄聲問道:“勇霖,你是不是江湖上打探到瞭什麼風聲瞭嗎?莫非這白板煞星是左冷禪派來的嗎?”
張勇霖笑瞭:“叔母,你怎麼會這麼想啊?”
在張勇霖的註視下,莫向梅的俏臉忍不住一紅,心中暗忖:莫非他早就知道瞭緣由嗎?那麼自己套他的話,豈不是也被他看瞭出來瞭嗎?莫向梅想到這裡,突然打定瞭註意,與其讓張勇霖猜測、懷疑自己,倒不如幹脆承認瞭,她抬起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勇霖,剛才有林姑爺在,有些話不好說。我聽老爺子在世的時候,曾經講過,這左冷禪要娶傢艷做兒媳婦,還準備收傢駿兄弟做徒弟,可是這條件卻是要王傢一般的財產。老爺子不願意被嵩山派逼迫,所以就拒絕瞭。勇霖,你是不是在懷疑白板煞星是左冷禪派來的?”
“是也好,不是也罷。都是空口白話,沒有一點證據啊。”張勇霖長嘆瞭一口氣。
莫向梅也是陪著張勇霖搖瞭搖頭,她看瞭看天色,已經是差不多到瞭醜時,她說道:“勇霖,你也累瞭一天瞭,不如回去休息一晚吧。”
張勇霖慘然的說道:“老爺子就這麼去瞭,是我來晚瞭一步啊。我……我作為晚輩的,想替他守夜,聊表寸心。”
莫向梅連忙說道:“這如何使得。勇霖你也是一路奔波,還是早點休息吧。我們王傢上上下下就靠你瞭。”在古代,嫁出去的閨女,猶如潑出去的水,就成瞭別人傢的人瞭。而這守夜的人向來都是至親。張勇霖作為女婿,是不需要守夜的,更何況,現在他和王傢姐妹還沒有真的成婚。
見張勇霖邁步要去靈堂,莫向梅自然伸手阻攔,一個執意要去,一個固執反對,不經意之間,兩人的手竟然觸碰到瞭一起,握在瞭一塊;一個是溫暖的,猶如陽春三月,一個是冰冷的,仿佛是一塊寒冰。熱量在接觸的瞬間迅速的擴散,一個感覺到冰涼,一個感覺到暖和。
也許是長夜太靜,兩人短暫的沉寂,竟然在各自心中激起瞭點點漣漪;也許是形勢逼人,讓人忍不住生出相互依靠的感覺;也許是外面太黑,讓人難免有種孤寂的感覺,仿佛這世上隻有他們兩個人。在燭光的映射下,空蕩蕩的客廳裡,男人低著頭看著女人,女人抬著頭望著男人,四目相對,相顧無言,氣氛登時曖昧瞭起來。
莫向梅一下子心如鹿撞,她右臂用勁想把小手從張勇霖的大手裡抽出來。隻是,她沒有想到,在她抽手的同時,張勇霖卻用勁的握著她的小手。
一下子,沒有掙脫。莫向梅的心更是加劇的跳動瞭起來,三十多歲的少婦,一個一直關著傢務的女強人,一下子恍如一個受驚瞭的小白兔一樣,心裡“撲通撲通”的,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他……他想要做什麼?
張勇霖關切的說道:“叔母,你的手怎麼這麼涼啊,是不是身體不適啊?”
沉寂被打破,少婦凌亂的心,也登時安定瞭下來,她有些羞愧的地垂下頭,暗暗地罵著自己,他是一個守禮的男子,還是自己的晚輩,自己竟然有那樣的想法,真是太不應該瞭。
少婦地下瞭頭,張勇霖看不清楚她具體的表情,側眼望去,隻見那白皙的臉頰不知何時掛起瞭點點的紅暈,想擦瞭一層淺淺的水粉一樣,清新可人,讓人忍不住想低下頭來,輕吻一下那粉嫩的臉龐。
少婦雖然沒有動,可是她似乎感覺到瞭男子正在註視著自己,窘迫的心態更加的急躁瞭起來,張勇霖見被自己握著的那白藕般的手腕,似乎也掛上瞭點點飛紅,他忍不住呵呵的笑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