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羅長出瞭一口氣,然後說道:“當初是答應把大車店還給我們的!日本戰敗後,蘇聯人就進來瞭。後來國民黨又接收瞭哈爾濱,之後我們才掌握瞭政權。這幾輪下來,大車店都被挪作瞭其他用途。這次我去和領導談這個事情,才知道他們不瞭解內情,按國民黨遺留建築給征用瞭。現在市委的一個機關單位已經在裡面辦公瞭!領導聽瞭我的說法,也感到很為難。最後實在沒有辦法瞭,就撥給我們幾間房子,暫時作為補償。現在哈爾濱剛剛解放,很多事情都沒有理順。等以後穩定下來,會再給我們一個說法的!”
隋老板聽後擺擺手說:“算瞭,那個車店本來我也不想再開瞭!翰文不在這裡,翰武又不是經商的料。那裡作為辦公場所,也算物盡其用!”
看大傢說得這麼熱鬧,翰文有點兒羞愧地低下瞭頭!
老羅看到翰文的樣子,就寬慰他說:“翰文,你在那邊好好做生意,將來革命成功瞭,肯定會用得上你的!”
翰文苦笑瞭一下,說:“那……那當然沒問題瞭!”
這時隋太太有些擔憂地說道:“要是搬回城裡,我們能幹點兒啥啊!還有義山……會不會知道……”
沒等老羅答話,隋老板就說:“最好不要讓他知道!就是知道瞭,也沒什麼!他虛歲都18瞭,也讀瞭不少書。這些事兒,他應該能夠理解!”
老羅看隋老板說完,又接話道:“還是回城裡吧!我和楊柳依都商量好瞭。就讓……”
看大傢奇怪的眼神,才撓撓頭說道:“楊柳依……就是我的上級,也是最早來哈爾濱開展工作的中共地下黨之一!”
隋老板笑呵呵地說:“現在還是上級?沒有別的稱謂瞭?”
老羅不好意思地說:“她現在還是我媳婦兒!”
隋太太撅著嘴說:“老羅,我說你怎麼不急著找媳婦兒呢,原來心裡早就有譜瞭!”
翰武也說道:“都是一傢人,結婚為啥不告訴我們一聲啊?”
老羅有點為難地說:“我們的身份還沒有公開,不想引起別人的註意。但我們會以真正的夫妻身份去外地執行秘密任務!”
“你要走!”翰武驚訝地問道。
老羅點點頭,然後說:“哈爾濱隻是我們解放的第一個大城市,所以我們不能停歇,還要去別的地方繼續工作,幾天後就得動身!”
大傢都沉默瞭,都不舍得他離開!
老羅內心裡也不想離開隋傢,他們都是他最親近的人!
他從小混跡於市井當中,熟悉各種旁門左道,沒有一個正當的職業。在他最低潮的時候,是隋老板慧眼識珠,招用瞭他,也讓他有瞭一個相對體面的身份和工作。
這些年和他們在一起,他才體會到瞭傢的味道。
他是一個重感情,講義氣的人。
所以在臨走之前,他要把隋傢的事情安排好。
老羅看著大傢,笑著說:“我以後還會回來的,這裡才是我的傢嘛!”
隋老板也接話道:“對!這裡就是你的傢!也是翰文的傢!你們在外地要照顧好自己,我們傢裡人也就放心瞭!”
接著又說道:“其實,在這裡也挺好的!雖然地方偏僻,但也少瞭城市裡的紛爭煩擾。自己耕種,自己收獲,生活也很愜意嘛!”
老羅笑著說:“您歲數大瞭,喜歡這種田園生活。可翰武和倪靜不能總窩在這兒啊!新政權剛剛建立,各個方面都需要人手。現在好多單位裡用的還是偽滿時期遺留下來的職員,這些人成份復雜,難以甄別。我們急需像翰武、倪靜這樣知根知底,信得過的人來參加城市建設。再有那幾個孩子還得繼續接受正規教育不是!”
翰武一聽這話,就興奮地問:“那我們到底去做啥工作!咱們什麼時候走啊?”
老羅笑著抽出瞭兩張表格,放到桌子上。
然後說道:“翰武你去興盛糧庫,這方面你比較熟悉!那裡是我們這個地區最大的糧庫。不光要為市民提供口娘,還要為野戰部隊輸送糧食。這是個戰略地位極其重要的部門,所以你到瞭那兒,工作一定要細致,不能出任何差錯!”
翰武看著老羅忽然變得嚴肅的神情,也正瞭八經地說道:“你放心,我知道輕重,一定會好好幹的!”
老羅點點頭,又對倪靜說道:“倪靜你就去街公所!聽說這些年你一直在看書、練字,那裡正好用得上!”
倪靜遲疑瞭一下,然後說:“可我沒有學歷,怕人傢瞧不上啊!”
“現在的老百姓認識字的都不多,更不要談學歷瞭!再說幹工作也不能光看學歷啊!我就沒念幾天書,不也一樣做瞭這麼多年的革命工作嘛!”老羅鼓勵道。
倪靜默許地點點頭。
大傢又聊瞭一會兒,就準備睡覺瞭!
隋太太看著翰文手足無措的樣子,就對他說:“小文啊,要不我帶你先看義山一眼!”
翰文心裡願意,嘴上卻說道:“不會把他弄醒吧?”
倪靜知道翰文急著看兒子,就說:“不會的!他們玩瞭一天,掉地上都摔不醒的!”
然後,又點瞭一根蠟,自己走出瞭屋。
翰文也趕緊跟瞭出去!
兩人來到西屋,借著燭光,翰文一眼就認出瞭義山!
他臉上的輪廓明顯和義洲不一樣!
義山的臉型像倪靜,是瓜子臉,隻是下巴沒有那麼尖!鼻子和嘴巴明顯有翰文的特點,鼻尖稍稍翹起,嘴唇也很薄!
翰文瞅著自己的兒子,眼淚就掉瞭下來!一雙顫抖的手,也輕輕地摸瞭摸義山的面頰。
倪靜也很激動,畢竟這也是一傢三口15年後的重逢。
這些年他和翰武過得很幸福,但一看到義山,就時不時地會想起翰文。她也擔心義山會像翰文那樣文弱,甚至是有點懦弱!所以,除瞭學習,她總是把義山攆到外邊去玩,和村裡的孩子到處瘋跑。
現如今,義山雖然長相有他爸爸的影子。但性格卻更加外向,體格也健壯得多!
看完義山,翰文又挨個看瞭看義洲和義國。
看到他們,就仿佛看到瞭翰武一樣!
尤其是義國,那國字臉,厚嘴唇,大鼻子,跟翰武極其地相似!
看完三個孩子,兩人便出瞭屋。
翰文低聲地對倪靜說:“這些年你辛苦瞭,我……我對不起你!”
倪靜倒是平靜地說:“沒什麼辛苦的,孩子都很懂事。爸媽有我們照顧,你就放心好瞭!”
這兩句不冷不熱的話,一時讓翰文沒瞭說辭!
第二天早上,翰文真真切切地看到瞭自己的兒子!
義山也覺得有些奇怪,這個遠道而來的“表舅”,怎麼總盯著自己瞧?
吃完早飯,老羅一個人先走瞭!
這天上午,隋老板沒有催促孩子們學習,而是放任他們和翰文一起打撲克,玩紙牌。
三天後,一輛蘇聯產的“嘎斯”車,開進瞭黑泥崴!
老羅來接他們瞭!
村裡的鄉親們知道隋傢要搬走瞭,都紛紛趕來相送。他們知道隋傢早晚會離開的,因為看他們一傢人的做派氣質,顯然不是為瞭種那幾畝地而來的!臨走時,還把房屋、車馬、土地都無償地分給瞭那些貧困的窮人!
尤其是隋老板,盡管在黑泥崴呆瞭15年。可穿衣打扮,言談舉止,還是當初到來的樣子。
他們不清楚隋傢人的來歷,但他們知道沒有隋傢,也就沒有如今的黑泥崴。
這個小村,從當初的六戶人傢,發展到瞭現在的四十來戶!以前的漫天荒野,現在成瞭片片良田!那些蒙昧頑童,也走進瞭學堂,能夠讀書識字。
這些淳樸的農民知道,所有這一切,都是隋傢人帶來的!
他們不會說什麼動聽的話語,眼淚是他們唯一,也是最好的表達方式!
隋傢人也深深地眷戀著這片黑土地!
每一個生活情景都永遠銘刻在瞭他們心裡!
他們含著眼淚向鄉親們,向這片土地,揮手告別!
告別瞭過往,就意味著即將開啟另一段無法預測的新生活!